这一句高调的叫嚣,若放在战场之上,那就是打算要跟敌方将领单挑,但倘若是放在宴会之上,那……也算是单挑了吧。
只不过前者是拿武力、兵器来进行拼杀,而后者则是唇枪舌战。
薄姬闻言,涂染猩红的唇畔弯起:“好像……王上是有宴请人前来吧。”
她一张口,其它人也都“茫然”四处张望起来,好像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因为不想惹麻烦,干脆置身事外。
郑曲尺嘴角一抽。
装,你们就继续装傻吧。
当宴会上不少人的视线朝着郑曲尺这个方向投注过来时,郑曲尺也知道自己是迟早藏不住的,她小声跟元星洲讨教道:“你说,我这个时候是直接站起来大声承认,还是默不吭声权当听不见、等着最后被揪出来再回话?”
元星洲现在特别喜欢跟郑曲尺聊天,因为很多时候她一开口,他就会心情变得很好。
他问:“你听我的?”
终于,不少人开始愤怒了。
只见那位臣子僵硬着身子,许久,终是伏低身子,抡起斑斓绣金的袖摆,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沐金靴子上面的浓稠湿濡。
她就是故意跟他作对,他说什么她都唱反调,对与不对,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总之气不死他姓沐的,她就白姓郑了!
她若退缩不与其正面交锋,他只怕就会拿她当软柿子来捏了。
薄姬在宝座之上,浓艳的面庞暗沉似水,她现在当真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阻止这一场闹剧,反倒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如今粗鄙无知的村妇,一张嘴便将南陈国的贵人给得罪了,恐还会祸及他们。
殿门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大太监总管认准了时机正领着一队宫侍,进入了夜宴会场。
不能得罪南陈国,要不然后果恐怕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薄姬在提醒所有人。
不说其它人,连元星洲本人听后亦是怔愣不已,他看向她,眉梢如渡漆光,眸含浅浅笑意。
就在众人为难纠结之际,一位臣子挺身而出了。
宴会之上的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与就近身旁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起身迎旨。
你有理是吧,嘿,那我就不讲理了。
侯飞擎正弹了一颗生喂进嘴里,他没看任何人,视线只盯注在酒水上:“你与她的事我管不着,可我是来参加夜宴的,你若毁了这一场夜宴就与我有关了。”
“好啊,好得很,我还以为宇文晟的夫人也会是一个软蛋呢,想不到你竟如此有骨气,好得很。”沐金眯了眯眼,貌似气极而笑了,那笑意内全是不怀好意。
他落在郑曲尺身上的视线,十分歹毒,仿佛一头眦出獠牙的豺狼。
沐金终于停止了一个在夜宴上狂放得意的大笑,他忽然吐出一口唾沫在皮靴上,然后转过身对宴会上的所有人道:“本将军最近腰部受累,弯不下去了,有谁愿意替我擦一擦脏鞋?”
“吾等领旨。”
郑曲尺头皮一麻:“……”
“你经验多,可以教下我最合适的方式。”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在邺国权贵圈内呼风唤雨之人,如今却被当众要求给他跪地擦鞋……
沈堂中本来正在看一出好戏,还别说,这宇文晟娶的这个妻子还真够横的,但听侯飞擎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他也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就当是给王后一个面子,咱们就好好坐下享受一顿美食盛宴吧。”
薄姬倏地看向元星洲。
薄姬虽然知道邺王的打算,但见他将事情做得如此之绝,她还是没办法平静接受。
郑曲尺重重点头:“是。”
众人一瞧,有些不认识,有些觉着眼熟,但薄姬却一眼认出,这是木工令丞,并不是什么重要职位的官员,平日里也甚少与外界接触。
这句话,起因是想与郑曲尺斗气所使的损招,但它同时也是一种极其侮辱人格的行为。
对上明显这就是来找她挑事寻仇。
这一句话她说得铿锵有力,就好像她没看见之前夜宴之上,一众邺国权贵对着沐金那一副阿谀奉承的卑微模样。
“当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当今的邺王后,便是靠这样卑躬屈膝的手段去应和它国使臣,才能苟活至今啊。”
元楚华一直安静地站在薄姬身后,垂头低眉,这时她抬起脸,脚下欲动,却被事先一步发现的薄姬一计狠冷的眼神给生生止住。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一双鹰眼恶狠狠地盯着郑曲尺与元星洲这边,那眼神极其嚣张跋扈,好似笃定他们不敢再说
“他是谁?”薄姬冷笑一声,也阴恻恻地看向元星洲:“本宫也想问一问,你到底是谁?”
她如今已经没有宇文晟给她当依仗靠山了,对方肯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当众想与她一介妇人为难。
这些人,竟懦弱至此。
这个身板硬朗的中年男子揖了揖:“臣愿意,能为沐将军稍尽微薄之力,是臣的荣幸。”
只见木工令丞快速躬蹲下身,一腿屈膝、一腿膝盖点地,他掏出一块方才从家眷那处借来的帕子,正打算给沐金擦拭时,却听见沐金懒洋洋道:“本将军这双靴不喜那软物,你身上这一套官袍的布料来擦拭倒是软硬合适。”
而沐金方才因为太着急想收拾郑曲尺,倒是忘了一开始就是这小子在旁教唆的。
沐金笑容一滞:“这样的也是?”
郑曲尺声音一哑。
邺王对大世子的态度,简直就是明晃晃在打王后的脸,他们悄然觑向薄姬,只见她脸色铁青,虽然努力维持冷静的模样,但过于抿紧的红唇还有用力瞪大的眸子,都在显示她内心的波动。
“是吗?”
这不是口谕的那种,而是代表邺国天子身份的郑重宣令。
在薄姬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道极为讽刺的嗓音接上。
吵架的时候,怎么样吵才能逼疯对方?那就是当对方开始有理有据之时,理直气壮之时,就各种胡说八道、东拉西扯,完全不按照他的道理走。
“你就稳当地坐在这里,有样学样大声回应,是哪个瘪三在问候他姑奶奶我啊?”元星洲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降低,听着像是在与郑曲尺讲话,实则上他的音量整个宴会上的人都能清晰听得见。
主要是薄姬根本没想过,这郑氏村妇竟配合着元星洲一起如此胆大妄为,毫无顾及,她究竟是愚蠢还是无知?
“有谁愿意?”
元楚华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还是在薄姬强势霸道的眼神中,妥协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