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别驾巡城
虽说范铮极度厌恶于下衙之后巡视,却不得不履行这业务。
没法,官懒一时,民死一片。
司法参军武柏直、莘可代率法曹及问事,板着面孔在长安县各街道巡视。
武氏祖地河南道,相传为春秋宋国之地,商王武丁之后,为子氏后裔。
但姬姓之后、汉朝以封地为姓皆并存。
莘姓两个源于姒姓的说法,指向的祖地皆后世陕西合阳县东南。
还有源于高辛氏的说法,及后世变更为辛氏的说法。
武柏直这名字,深为范铮吐槽,差点让他学骷髅兵持短刀,对人犯高唱一句“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范铮表示,效果一定很好,问事都省得动刑杖了。
别驾出行,鬼神辟易,好不容易在怀贞坊见到几名身上雕蛇刺鹰的游侠儿吧,人家要么跑得快,要么跪得快。
范铮招手,让几名游侠儿剥开上衣,查验一遍,不禁忍俊不禁。
刺蛇刺鹰都正常,刺个鸡、驴是什么意思?
这年头,游侠儿都要熟读诗词了,这是要提高涵养,以羞辱不学无术的读书人吗?
啧啧,司户参军王福畤的亡叔、人称“五斗先生”的王绩(《旧唐书·隐逸》有载)所作《过酒家》一诗,仅诗文就百字啊!
“你咋想的?刺百字不痛啊?”范铮好奇地发问。
“有客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游侠儿垂首。“小人时常无钱,便刺此诗警醒自己戒酒。”
范铮好奇地问:“戒了没?”
游侠儿诚恳地回答:“每日一戒。”
范铮不禁大笑,警告他们不要为祸乡里,全部撵开了。
虽说要严以治城,但人家目前还没有犯过错,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打一顿。
一般来说,不是游侠儿这个群体闹得太过分了,官府也不至于下狠手。
张干?
就凭他胳膊上刺的“生不怕京兆尹”,就是对官府的挑衅,不死何为?
旧任京兆尹或许心存顾忌,换一位刚强的京兆尹,打不死他!
天大的背景,也不是一介游侠儿挑衅三品大员的凭据,背景最多“哦豁”两句就完事了。
“拦住那婆娘!”
范别驾小小耍了一把威风,骤然咆哮。
司法史等人尚未反应过来,几名游侠儿旋风似地冲出,一个个面目狰狞,虽未出手伤人,却将那抱着沉睡娃儿的灰衣婆娘拦了个结结实实。
颇有几分姿色的灰衣婆娘,无助地抱着沉睡的娃儿四下打量,见雍州官吏一行,顿时尖叫。
“官人救命!这些歹人要劫色了!”
几名游侠儿呸了一口。
劫色?
就你这点姿色,配么?
不知道多少良家妹娃子,以跟随游侠儿为荣,吵架时以“信不信叫我游侠儿汉子收拾伱”占据上风。
什么,你说考虑以后?
多少人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不是穷就是病,顾得那么多吗?
得一时痛快,谁顾以后晚景凄凉?
司法史将灰衣婆娘拎到范铮面前,几名游侠儿讪笑着在旁边等候。
“武柏直,给他们一贯钱去沽酒。莘可代,着人记录一下他们的姓名,日后轻罪,可免杖一次,州县通用。”
游侠儿瞬间眉开眼笑。
本以为讨个几十文,能尝点绿蚁酒就不错了,按现在这样子,不食一条羊腿说不过去呀!
免杖一次,这个更熨帖了。
“谢别驾赏赐!”
拎着钱,游侠儿往西市杀去。
“官人,民妇犯了什么过错么?”
灰衣婆娘怯生生地问。
范铮负手:“你们两个司法参军断案。”
问案、断案本就是法曹的活儿,了除非重案、法曹出错,别驾是不会天天审案玩的。
武柏直迅速开口:“拿下人犯,抱着娃儿,分一人回衙请医学博士姜白芷到此。”
范铮倒是忘了,雍州还有个医学博士是姜氏一脉的。
本官与姜氏有缘呐!
灰衣婆娘倒地撒泼:“救命啊!官府欲夺我娃儿!”
四面八方有汉子、婆娘围了过来,神情将信将疑,隐隐孕育着怒火。
范铮无限唏嘘,是哪些人才令庶民对官府丧失了信任?
莘可代怒斥一声:“略人者,依雍州别驾令,可当场杖毙!口口声声你娃儿,你一介髋骨未张的妇人,怎么生出来的?”
庶民们握紧的拳头松开,神色渐缓。
范铮暗暗称赞,庶务娴熟啊,连髋骨未张这种事,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范铮不指定谁负责,就是想看看他俩在攀比的情况下,谁更出彩。
武柏直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是你家娃儿,很好,说出你家住哪坊,本官召坊正来对质。若是外州县,出示你的过所。”
莘可代一声冷哼:“如此尖叫,娃儿尚无丝毫反应,显然是中了迷药。”
这一句,彻底让庶民释疑了。
无论娃儿是睡是病,偌大的动静,不可能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司法史、司法府将拶子套入灰衣婆娘的手指头。
这叫拶(zǎn)刑,是逼供的刑罚,五刑则是审判之后的处罚。
十指连心,拼命挤压手指之痛,正常汉子都受不了的。
武柏直唇角扬起:“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你想尝尝刑具的味道么?”
灰衣婆娘面如土色,却仍强撑着嘴硬:“民妇冤枉!这是我家大郎重病,刚刚抱去西市诊治回来!”
与姜茯苓有几分神似的姜白芷赶到,闻言轻笑:“那么,说说是哪家药行的坐堂医看的,衙门召人出来。”
姜白芷手指搭于娃儿脉上,将近半刻钟结束,向范铮叉手:“医学博士姜白芷回别驾令,娃儿中了迷药,至少半日方醒。”
范铮微微疑惑:“可以用凉水浇面而解么?”
姜白芷的声音微微拔高:“以下官多年诊治经验来看,不妥!若如此,娃儿易遗留后患。”
范铮嘀咕:“当真是医者父母心了,娃儿交由你看护。”
“法曹,你们没去风流快活吧,怎么就软了呢?”
武柏直狞笑着挥手,两名问事左右拼命牵扯着麻绳,套于其上的拶子拼命收拢,高亢的女高音直冲云霄。
看着那么一个嘴硬的婆娘,才拶了一回就痛得死去活来,涕泗横流,多少有点丑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