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本听得醍醐灌顶,范铮讲得汗流浃背。
外行充内行,可着实不易,幸亏范铮提前声明只是个想法了。
比方说水密,阎立本但凡问一句如何水密,范某就得暴露出无知来。
幸而真正的细节方面,阎立本强到根本无须请教连半瓶子醋都算不上的范铮,他需要的只是范铮的思路。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阎立本只需要范铮抛那块砖而已。
阎立本心满意足地走了,范铮瘫在椅子上,许久才舒了口气。
你得想想,这是什么季节还流汗。
宝船的建造工艺太复杂,哪里是范铮这档次能详尽了解的?
能把主要的问题提炼出来给阎立本,就得搜肠刮肚了。
再不敢好为人师了。
倒是将作监中校署从九品下监事铁大壮,不动声色地拔擢为正九品下中校丞,依旧执掌热气球与滑翔机作坊。
要知道,连于志宁都收敛了脾气,好生说话了,你算个啥?
除了一笔书法远超同侪,褚遂良的谋略、文章并不特别突出,还天天玩劝谏这一套。
要不是跑得快,说不定已经随着牙帐被破,成为阿史那颉苾达度设的人头夜壶了。
“若阿史那颉苾达度设附而后叛,这个责任,是右仆射背负,如同州故事么?”
随驾讨辽东时,范铮挂着飞骑蹭了点军功,但主要是作为辅助,在军中有情面,但真没权威。
梁建方等人自然早已回师,真珠叶护的倚仗,是第四任安西都护麹智湛,原高昌王麹文泰之子、麹智盛之弟。
阿史那贺鲁狼狈不堪。
且西突厥地域广袤,真打不过了,一个转进足以解决任何问题。
于是,就形成了奇怪的局面:以千泉山为界,东是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率五咄陆虎视眈眈,西是真珠叶护阿史那颉苾达度设率五弩失毕对峙,南部是大唐安西都护府托底。
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尚书右仆射褚遂良昂然出班,厉声道:“臣褚遂良以为,番邦归心,自显我大唐深得万邦臣服,不可轻拒。”
怒,他许敬宗就长得比我李义府中看吗?
永徽天子看向司空李勣:“司空于征伐颇有造诣,觉得此事如何?”
他们的青睐、白眼,与众不同而已。
——
西突厥,逃到吐火罗的乙毗咄陆可汗阿史那欲谷设卒。
褚遂良就喜欢来祈使句,动不动就想教人做事,着实倒胃口。
于廉洁而言,褚遂良其实做得很好,甚至让御史台彻查都没问题。
范铮笑了笑,谁说技术官僚就一定不会为人呢?
真珠叶护的脑子还是很正常的,知道自己打不过阿史那贺鲁,遂托安西都护麹智湛转呈上表,愿成为大唐藩篱。
真珠叶护策动人心早已浮动的五弩失毕,突袭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牙帐,斩首千余。
西突厥诸部变换旗帜,那是出了名的快,幸而阿史那贺鲁的牙帐双河、千泉,就毗邻五弩失毕,也处于五咄陆的边缘,谁也没法预知真珠叶护能不能得手。
永徽天子很想把褚遂良的尚书右仆射罢了,将他扔进御史台为言官,让他天天劝谏!
褚遂良面色胀得紫红,怒目圆睁:“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这种涨脸面的事,必须拿到朝会上说,给朝廷、天子一点颜面。
一人知制诰,得享用政事堂的堂厨,同样没有李义府的份。
范铮吐出两个字:“鸡肋。”
永徽天子翻了个白眼。
可是,他的话被范铮一引导,真让人浮想翩翩。
论单打独斗,真珠叶护确实不如阿史那贺鲁,连续吃了两个败仗后,人心又动摇了。
这口锅,褚遂良不背!
对上别人,褚遂良都不虚,唯独面对范铮,他总得小心再踩上与同州时一样的坑。
至于职司问题,没关系,反正中校丞有三名呢。
中书舍人李义府撇嘴,老奸佞就是不要脸,第一个道贺,凭啥不留给我李某呢?
当然,这纯粹是想想而已,区区正五品上中书舍人,是没资格玩什么山呼的,至少这也得是堂官才玩得起的事。
<div css=tadv> 中书舍人六名,取资历最老者为合老,掌中书省杂事,没有李义府的份;
当然了,与大唐的利益还算一致,大可算得上一拍即合。
倒不是说真珠叶护打仗的本事就高过沙钵罗可汗,只是打了一个出其不意。
范铮看到麹智湛转来的表章,不由笑了。
毕竟,范铮本身没有率军独当一面的经历,没有任何说服力。
范铮冷笑:“右仆射既知降叛常事,为何还口口声声非要朝廷纳之?莫非,右仆射收了很多好处?”
这想法其实与范铮差不多,但范铮说了只会徒增笑柄。
恨,好不容易聚拢的西突厥诸部,又分裂成两半,只凭借手头的五咄陆,要打败五弩失毕容易,要彻底消灭是绝无可能。
范铮就很不待见褚遂良这态度:“仆射这话就说得希奇了,大唐不权衡利弊,但凡是个人要依附,就必须满足了?”
本来褚遂良的话也没毛病,可搭上他的神情、声音,真的很招人厌恶。
甚至,连永徽天子纳武曌为昭仪,他都要劝谏两句,仿佛天下只有他是道德典范。
本以为远遁双河,就能逃脱大唐雄师的追击,却没想到真珠叶护给了他一击。
李勣笑了笑:“于影响而言,甚好。于征伐而言,聊胜于无。”
真珠叶护的功利心十足,也就是想扯大唐的大虫皮作大旗。
阿史那欲谷设之子阿史那颉苾达度设,本为真珠叶护。
褚遂良支支吾吾:“番将降而复叛,如贼酋阿史那贺鲁,便是常事,岂可因此责难于人?”
永徽天子看向范铮:“范卿以为如何?”
礼部尚书许敬宗听完范铮所奏,立刻山呼万岁,为大唐贺。
长孙无忌摆手:“右仆射退下。此事自有圣裁,轮不到你决定。”
左卫大将军、卢国公程咬金昂然出班:“陛下,欲除贼酋阿史那贺鲁,还得靠儿郎们用命。臣程咬金不才,愿意领军出征西突厥。”
自贞观年从泸州归来后,程咬金便未捞到出征之机,早就心痒痒了。
再说,还有个庶子程处侠官运不佳,在东宫混个太子通事舍人就爬不起来,程咬金想拼着最后几年,带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