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沉着脸将刘二夫人送走,一个人在房里琢磨了一会儿,就让人将郑辕请了回来。
“娘!”郑辕大步进来,端了婆子给他倒了茶在下首坐下,郑夫人就蹙眉道,“方才武威侯府的二夫人来找我,提起了件事,因是你房里的事我便想和你商量一下。”
郑辕不知道他房里能有什么事,四个小厮安排在外院,他早就和郑夫人约法三章,郑夫人也不再闹这件事,如今再说起来,应该就是薛思文的事情了,郑辕问道:“什么事,您说。”
“薛家二房在水井坊的宅子……”郑夫人将事情和郑辕说了一遍,“那宅子原本是在江姨娘手中拿着的,后来薛姨娘进门就给她做嫁妆压在箱子底下了,如今武威侯府的二奶奶要将宅子拿回去,大约私下里问过薛姨娘,薛姨娘语气不善的给顶了回去。这不,刘二夫人就找到我这里来了,想让我出面和薛姨娘说一声。”
郑辕头一回听到这个事儿,他想起那天在院子里薛思文恨意滔天的样子,便蹙眉道:“这事儿您不用问我,刘府的六奶奶想拿回去也在情理之中,您和薛姨娘说一声让她还给人家便是。”
一个宅子罢了,还闹到他们面前来了。
“那我去和她说一声。”郑夫人不大愿意管这件事,想了想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刘二夫人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这要宅子的事,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二奶奶的意思,若是……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要两面不是人了。”
郑夫人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要是这事儿是刘二夫人私下里办的,薛思画并不知道的,现在她让薛思文拿出来给刘二夫人,等他日薛思画再来要她们拿什么给他,到时候就成了他们和刘二夫人还有薛思画扯皮了。
虽是个不起眼的宅子,可是要将事情做周全了,不能留着话头让别人说三道四,别人还以为他们府里把薛思文的东西给吞了呢。
“那您私下里找薛府的问问。”郑辕并不反对,事情做周到了没有错。
郑夫人想了想,她和薛夫人不大来往:“我去宋府问问宋夫人吧,正好她有孕以后我还没有过去看过她,正好借着这事走一趟。”
郑辕目光微顿,点了点头起身道:“您忙吧,我回衙门了。”话落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看着郑夫人,“我记得大嫂接生的时候,稳婆是从江南找来的,手艺很稳妥?”
“是没有错,那婆子在江南一带远近闻名,手底下不知接生过多少孩子。”郑夫人说着却奇怪的看着郑辕,郑辕就转了身,咕哝道,“您既然去,就和宋夫人提一句,她若是没有找到好的稳婆,您就将那婆子再接过来备着。”
“孜勤……”郑夫人看着郑辕的背影,心顿时揪起来,让她找稳婆没事,方幼清帮过她们,如今她有事他们能帮就肯定不会吝啬,只是这话从郑辕口中说出来,让她听的很不是滋味,更加的心疼,“老六啊,你也该收收心了。”
郑辕没说话,掀了帘子大步出了门,背影又冷又涩。
郑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靠在炕头上说不出话来,她如今什么都不想,也不逼着他成亲了,只要他自己过的舒坦,随他怎么折腾去,可眼下去看他根本就过的不舒服啊。
“真是作孽!”郑夫人揉着额头,忧心忡忡,过了一刻才喊了婆子过来,让她拿了名帖去宋府,约明天一早去宋府拜访。
宋府那边自然是应了,第二日郑夫人收拾齐整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坐着轿子去了宋府,幼清虽没有到垂花门迎她,却在院子门口等着,郑夫人见着她快步过去扶着她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一上一下的累的很。”
“无妨的,我也正好动一动。”幼清笑着略福了福,郑夫人拉着她,“快别和我客气了!”
幼清应是和郑夫人一起往暖阁里走,边走边道:“原想着去府里拜访您的,只是自去年开始就吃药治病的,身体也虚的出不了门,所以耽搁下来,如今反倒让您亲自到我这里来了,真是惭愧。”
“你这孩子。”郑夫人摇着头道,“我们虽走动的不多,可彼此情谊也不算淡的吧,你要这样说也太见外了。”
幼清笑着点头。
两人在炕头上对面坐了下来,郑夫人打量着她的肚子,笑道:“说起来你这肚子确实不小,我怀几个孩子,到七八个月也不见得有你的大。”又道,“听说你肚子里怀的是双胎,可是真的。”
“封神医是这么说的,可到底是不是还要生下来才知道。”幼清笑着道,“不过这肚子是一天一个样,见风长似的。”
郑夫人也是唏嘘不已,幼清想要孩子受了那么多的罪,没想到一怀就是双胎,要说她也是真是有福气的,只要这一胎安安稳稳的生下来,可省了不少事儿:“既然封神医都这么说了,想必就没有错了,你仔细歇着,把身体养好了,到时候就有力气生了。”幼清以前身体太瘦弱了。
“是!”幼清示意郑夫人喝茶,郑夫人端了茶饮了一口,想起郑辕的嘱咐,“说起来你稳婆看可选好了,双胎生的早,你得早些预备好了养在家里,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薛潋说帮她找稳婆还没有给她消息,幼清回道:“已经约了一个,就是常给人接生的鲁婆子。”
鲁婆子郑夫人听说过,手艺是还不错
听说过,手艺是还不错,可到底不如江南来的那个稳婆,她想了想看着幼清道:“当初我大儿媳生的时候,稳婆是从镇江接来的,那婆子姓秦,手艺非常好,人也稳妥仔细的很,你若是只请了鲁婆子一个人,那我明儿就写信去镇江,让人将她送来。你这情况多备几个稳婆没有错。”
幼清那好意思让郑夫人出力,就笑着道:“……那能让您为我的事忙。要不,您将秦婆婆的住址给我,我派人去接她吧。”
郑夫人见幼清没有拒绝,心里也高兴起来,笑道:“和我客气什么,我写信过去快的很,也催着让她们脚程快点,二月底三月初人就能到,你安心在家里等着。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这……”幼清笑着道,“真是让您费心了。”
郑夫人摆着手,笑着道:“说起来,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幼清就认真听着,郑夫人又道,“就是薛府在水井坊宅子的事情……”她大概说了一遍,“我就想来问问你,这事儿你可听说了。”
幼清顿时明白,这是郑夫人太了解刘二夫人的品性,所以到她这里确认来了。
“我三枚确实和我提过,到是没有想到事情转到您那里去了,实在太给您添麻烦了。”幼清笑着道,“本来是小事,一个宅子在谁的手里都无所谓,可是那宅子我三妹对它非常留恋,想拿回来重新拾掇拾掇,也不住人也不买原样保留着,就留作祭奠双亲了。”
“真是个孝顺孩子。”郑夫人想到薛二老爷和薛二太太的死壮,叹了口气道,“你得空安慰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老一辈早晚都是要走的,小辈为了他们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幼清点头应是。
郑夫人又和幼清说了几句,幼清留她午膳,她怕幼清太累就执意要走:“等你生了我再来打秋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你赶紧歇着也别送我了!”
幼清还是将她送到了院子门口目送郑夫人走远才回了房里。
郑夫人一路到家回房换了衣裳去了暖阁,刚掀了帘子就看到穿着一身朝服的郑辕稳稳的坐在炕头上,她奇怪的道:“不是说今天要去西山吗,怎么中午回来了?”
“改成明天了。”郑辕淡淡的说完,看着郑夫人道,“您去哪里了?”
郑夫人有些累,坐下来喝了口茶道:“去宋府了。”话落想起什么来看着郑辕,郑辕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的问道,“宋夫人身体可好?”
郑夫人很不想和郑辕聊方幼清的事,可到底还是开口了:“人胖了一些,脸上也还不错,只是因为是双胎肚子格外的大,她那身板瞧着就格外的吃力。听说前儿夜里还吐了,宋大人开了药才压下去……怀双胎是辛苦的,我想想都知道不容易。”
郑辕端着茶也不喝捧在手里,郑夫人又道:“稳婆的事我已经说过了,明儿就写信让人送去镇江,赶到京城来应该还来得及!”
“您现在就写吧。”郑辕沉声道,“我正好有急件要送去余杭,我帮您一起带过去,五天就能到!”
郑夫人咯噔一声将茶盅放在炕几上,喊道:“孜勤……”她红了眼睛,郑辕道,“我随手办的事,您何必多想,更何况,我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事!”幼清在内宅,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宋弈也不需要他帮忙。
“行了!”郑夫人道,“我现在就写信,你等我一会儿。”一码事归一码事,信能早点送去总归是好事。
过了一会儿郑夫人写好信递给郑辕,郑辕妥帖的收了,起身道:“我去西山了!”便要走。
“你既然回来了索性就在家里吃了饭再走,不是说明天再去的吗。”郑夫人喊着他,郑辕道,“事情急,不吃饭了!”
也不知道是说去西山急,还是送信急,郑夫人叹气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去把薛姨娘请来。”郑夫人坐了一刻,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事儿办了,免得夜长梦多让刘家的人以为他们舍不得呢,听吩咐的丫头应是去请薛思文。
薛思文听完绾儿的话,愣了一愣挑眉道:“寻常几个月都不叫我去的,今儿怎么想起我来了。”
“六爷刚走。”绾儿低声道,“或许是六爷嘱托了什么事让郑夫人来和您说,您也推脱不掉,索性去看看。”绾儿觉得只要有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比一潭死水要强。
“那就去看看。”薛思文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以前江姨娘在她还惦记着江姨娘,如今江姨娘人没了,她就了无牵挂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薛思文由绾儿扶着去了正院,郑夫人坐在炕上,薛思文上前行礼,郑夫人看着薛思文心里其实有点后悔,当初不该一意孤行将薛思文接到家里来的,可惜,如今就是后悔了也没有用,就算没有圆房,也不可能将人送走了。
“坐吧。”郑夫人淡淡的道,“身体好些了?”
薛思文点点头,江姨娘去世她连孝都没有给她戴一天,所以心里郁卒就病倒了,如今才慢慢好转起来。
“那就好。江姨娘的事我们也觉得很可惜,只是,你还年轻一切要向前看,要爱惜身体。”郑夫人没什么话好和薛思文客套的,郑辕也不和她圆房,她逼着闹着都没有用,如今再说起来,她对薛思文其实还是有点愧疚的。
“谢谢夫人,奴婢没什么事。”她
么事。”她垂着头面容温顺,郑夫人想了想就打算开门见山,“昨儿刘二夫人来家里来找我了,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事,毕竟我们两府也不大来往,后来听她一说我才恍然明白过来……”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那宅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索性就还给他们,若是你手里缺银子用,这宅子的银钱我私下里贴补给你,你看成不成。”
就等于郑夫人出钱贴补薛思文了。
她作为婆母,说这话其实已经很委婉客气了。
原来是刘家的人托到郑夫人这里来了,难道是想让郑夫人给她施加压力,让她主动将宅子还给薛思画?
想都不要想!
“夫人。”薛思文红了眼睛,道,“房契确实在我手中,当初我出嫁还是我父亲亲自交给我的,我一直留在身边,只当做念想。不怕夫人您笑话,以前想家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即便看不多姨娘和父亲,我心里也觉得踏实的很,如今爹和姨娘都不在你了,这宅子对于我来说就犹如心头那最后的依靠和依赖!”抹了抹眼泪。
郑夫人皱眉,薛思文又道:“银子我用不上,夫人不必说贴不贴的事情,我倒是想求夫人您一件事,这宅子值多少银钱,划算出来我将银子给她们。就当……”掩面哭了起来,“就当是我买的,最后给我留个念想。”
“这可为难了。”郑夫人道,“刘家二奶奶也是说想拿在手里留个念想!”
薛思文哭声一顿看着郑夫人:“您……见过我四妹,刘二奶奶了?”
“那倒是没有,我今儿去了宋府,听宋夫人说的。”郑夫人叹气道,“我看,你们既是姐妹,就别说钱不钱的事情了,你将房契给她,索性她也不买也不住的,你若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这房契在谁的手里不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薛思画是在拿嫡女的身份压她,她就不拿出来,看谁能将她生吞!?薛思文心里转过面上却是哭着道:“说到底……我的身份不如她,大家这么想也是常理,可是……这房契是父亲亲自给我的,我也在那边住了好些年,感情不是从未住过的人能体会的,夫人……这事儿就当我求您,我姨娘一去我心若止水,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守着这点念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等几年六爷他点头同意了,我青灯古佛烧香念经,我每日为六爷为您为府里祈福保平安!”
郑夫人第一次发现,薛思文远比她平日里所表现的要伶俐很多,这一番话转来转去,不但没有被她说动,她还反倒哭诉着求她帮忙。
“你的心情我理解。”郑夫人也不好勒令她怎么样,毕竟是薛思文的东西,“只是,人家的东西人家不要,你留着无伤大雅,如今她来要了,你若不给也太说不过去了。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不如和刘二奶奶商量去,既然是姐妹,总能说的通道理的。”
“是!”薛思文擦了眼泪,“那我明儿就去找四妹商量。可是我这么做会不会给您……”让郑夫人很没有面子。
郑夫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尽力了,既然她们说要协商,安她就乐的轻松不牵扯:“这事儿我也不管了,你们姐妹自己处理就好了。”便起了身,“我还有事,你回吧。”
薛思文就起身行礼告辞出去,等她一出门绾儿就低声道:“他们真够可以的,既然找到了夫人这里来了,难不成还想让夫人给您压力不成。”
“等着她们来闹吧,闹的越大越好,到时候夫人那边说不通,自然就会找到六爷那边。”薛思文冷了脸看向绾儿,“你打听过了,六爷出去了?”
绾儿点点头回道:“说是去西山了。”又问道,“六爷会管这个事儿吗。”
“他怎么不会管。”薛思文冷嗤一声,“他向来对薛宋两府的事最上心,更何况,夫人上午还去了宋府征询过方幼清的意思。”所以她觉得郑辕一定会管这件事。
薛思文没有说话,回到房里让绾儿开了箱笼,里面堆放着一些小东西,她自里头拿了个红白的小瓷瓶出来握在手里,绾儿看着就紧张的道:“姨娘,您真的要……”
“有什么不能的。”薛思文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也劝过我吗,自诩清高只会吃亏无处诉,往后我再不端着掖着,真正得到的实惠才是最大的实惠。”
绾儿又高兴又心酸,她们小姐虽身份不高,可无论才情还是相貌哪一样也不比别人差,凭什么她们都是奶奶,夫人的,只有她们小姐委屈的成了个姨娘!
“奴婢支持您。”绾儿点着头,“等这事闹出来,六爷肯定会过来,奴婢先准备好……”
薛思文轻笑颔首。
隔了两日郑家没有消息,刘二夫人果然又上门了,郑夫人将薛思文的话转给刘二夫人听,刘二夫人气的当场就道:“她一个妾室,您随便叮嘱一句不就成了。”
郑夫人也不高兴,不冷不热的道:“不管是妾还是正室,总归是人家的陪嫁,我如何直接插手。”也在讽刺刘二夫人插手儿媳的事。
“呵呵……”刘二夫人不敢真的顶回去,“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回去就和画姐儿说说,让她出面好了。”便告辞了。
薛思画什么人刘二夫人太清楚了,这事儿指望她根本指望不上,她一回去就让人带信给郑辕,请郑辕出面!
不过小事,郑辕本不打算管这事儿,可薛思文
,可薛思文是他的妾室闹出去也不好听,他晚上回家在垂花门犹豫了一刻还是回了内院,绾儿早就伸长了脖子在门口等着,远远的就看到个身影大步朝这边过来,绾儿提着裙子一溜烟的跑回房里,喊道:“姨娘……六爷来了。”
“来了就来了。”薛思文整理了衣裙,笑道,“你急什么,把茶备好!”这事儿,郑辕不可能说几句话就走。
绾儿笑着应是将茶备好,转身就看到郑辕进了院子里,薛思文迎了出去:“六爷怎么来了,您用晚膳了吗?”
“不必麻烦,我来是有事和你说。”郑辕负手站在院子里,薛思文就笑着道,“即是说事,六爷进房里说吧,外头凉。”
郑辕顿了顿,还是进了暖阁,在炕头坐了下来。
薛思文亲自给他倒茶:“六爷喝茶。”也在对面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