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福伯哑着嗓子开口,“少爷他很痛,很难受。”
迟停眉头皱起,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没有希望,我想让他安详地走,不要那么再吃那么多苦。”
福伯垂下头,缓缓道,“少爷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如果能让他选择,他宁愿走的体面一点,也不想再拖累别人。”
苏莉听了这话忍不住说,“这孩子怎么会觉得他是在拖累我们。”
福伯抬起头看向她,低声道,“夫人,其实少爷一直都是这样怕给别人添麻烦,他看着对所有人都冷淡,但其实他是外冷内热,只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他从来都不是坏人。”
说到最后,福伯泣不成声。
苏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解释说她其实也从来没把迟永非当坏人,但这时候显然不是她解释这个的场合,而且她也知道福伯这么说,不是在指责她误会了迟永非,这个老人只是想表达他的悲伤而已。
迟停在这时开口,“待会儿我去看看他,我会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总是因为我没有尊重他的意愿生气,现在我要尊重他了。”
只是他之前也怎么没想到,他居然是要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尊重他。
李兆失去了独子,而他也将要失去独子。
他拥有万贯家产,先是丧妻,如今又要经历丧子之痛,可见没有谁的生活是能一帆风顺的。
有些人总是认为男人只要有钱了,就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他却知道这么想的人都把人生看得太肤浅了。
钱能买到的东西有很多,买不到的东西也有很多。
当年迟永非的母亲去世,他在她的葬礼上放了几束百合花。他很想和她感同身受,去体会她到底在忍受什么样的痛苦,才会抛下自己的幼子独自离去,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个世界。
但他注定不能去感受她的痛苦,就像她也不能理解他的处境和苦衷。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婚姻到最后两年只是形同陌路的原因。
他的第一任妻子就那么离开了,连遗书都没有留下,由此可见她是多么迫不及待地要走。
在她的葬礼结束后,有很多他的朋友知道他儿子也有心理疾病的情况,都对他深表同情,甚至有他的长辈劝过他尽快再婚,然后再生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毕竟迟家有这么多家产,他需要继承人,迟永非不适合当他的继承人。
但是他拒绝了,上一段堪称惨痛的婚姻让他反思了自己三十岁以前的所有人生。他当年是为了联姻才娶了迟永非的母亲,他已经因为想要继承人生了一个不健康的儿子,他怎么能在这个儿子“不如意”的情况下,再为了要继承人生第二个儿子?
迟永非从他母亲身上遗传到了疯狂阴郁的基因,这不怪他,他也是受害者。而他迟停作为父亲,是理应去弥补这个儿子的,否则他就太亏欠他了。
迟停可以什么事都把迟家放在第一位,站在迟家家主的立场去考虑一切,但唯独在再要一个孩子的事情上,他不会妥协,因为这是他能给迟永非的唯一补偿。
他想过,将来迟家的那些产业可以交给他的侄子们中有能力的人去管,而迟永非就想做什么,做什么好了,他会给他足够的钱让他安然无恙,什么都不用负担地度过这一生。
但他没想到,迟永非居然连三十岁都没活到,就要和他前妻一样离开这个世界了。
半小时后,迟永非躺在病床上醒来,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迟停,很是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我可能不行了。”
迟停垂下眼眸,看着他虚弱至极的样子,心中相当不是滋味。他就这一个儿子,做父亲的总不会希望看到儿子受苦。
迟永非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埋怨和愤恨,很命运对自己不公平。他神情平静,缓缓道,“爸,我不想治疗了。”
迟停顿了一下,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而且走进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但听到迟永非主动这么说,他还是心堵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又突然后悔了,他觉得他之前在病房外面想的根本就不对。这个躺在病床上看着他的年轻人,是他的孩子,这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能不尽最后的努力试着挽回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