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潇见方卉有些走神,知道她一定是想到孩子出生后的事,也不打扰她,就在她身边坐下笑意吟吟地看她。等方卉自己回过神后,对上温潇的眼神,她笑道,“小潇,你当初怀第一胎的时候,有忐忑的心情吗?”
闻言,温潇陷入沉默,方卉的这个问题掀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想到当时的情况,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当时她是忐忑过的,而且不是有点忐忑,而是非常忐忑,因为以她当时的处境来看,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活着出生都不好说。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年轻时的她确实是太草率,太没有大脑,那种情况下还想着把孩子生下来,完全是一厢情愿愚蠢至极。
当一个母亲没有能力对自己的孩子负责时就贸然让孩子出生,那遭罪的只会是孩子。身为母亲要赋予孩子的不只是生命,还有基本的人生保障,如果连最基本的东西都给不了,那就是害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道理她十八岁时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了。她当时的执迷不悟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但这个错误却让左惟墨来到了这个世上,而左惟墨现在又是如此优秀。
她只好在内心感慨,命运已经非常眷顾她了。
“对不起。”方卉见温潇不说话,立刻善解人意地想到是自己说错话了,“我不该提这个的。”
“没事,”温潇对她灿烂一笑,“我就是在想,你说的忐忑是指哪方面的?初为人母,大家都有过忐忑吧,但忐忑的方向可能都不一样。”
方卉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就是怕孩子出生之后,我教育不好他。”
闻言,温潇失笑道,“小卉,我觉得这就是你多心了。你和老莫是我见过的最有教养的人之一,你们如果都教育不好孩子,那大多数夫妇对孩子的教育都是不及格的。”
方卉笑着摇头说:
“这不一样的。我爸妈一直对我很严厉,我小的时候甚至恨过他们,觉得他们太不近人情,青春期的时候也有过很叛逆的情绪,一度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理解我。
但等那段时间过去了,等我自己长大成人,在工作和生活中体会到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后,我就知道他们对我的严格教育带来的好处,现在不仅不恨他们,而且很感激他们。
可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走我的老路。我在想,有没有更温和自由的方式,我能不能和我的孩子做朋友,能不能让他的童年快乐一些,没有那么多的压力。
但我又怕对孩子太松,会有松的问题。我怕我的孩子将来会是一个不那么优秀的人,到时候他会埋怨我,会怪我为什么没有多教他一些东西。”
闻言,温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到了她这个年纪,身边经常有人羡慕地问她,她家的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优秀?她真的都不知道怎么说,如果说她其实也没教他们什么,是他们自己发展的好,那别人肯定要以为她在凡尔赛,但她家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
不仅是她,就连左愈在育儿的过程中都相当佛系。
如果不是左惟墨自己对商业的事情感兴趣,主动和他说想去左氏集团总部看看他是怎么处理日常事务的,他不会把左惟墨带到集团去,对左惟爱他就更是放养式般的教育了。
除了左惟爱要高考那一会儿,左愈豁出去帮身为理科白痴的二儿子补习数学,左愈好像就没再做过任何和“鸡娃”这个概念挂边的事了。
温潇有时候也是真的佩服他,左家这么大的家业,他对两个儿子却管得这么松,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之后有没有能拿得起来的继承人一样,这份心理素质是很多人都比不了的。
但她知道她不能去问左愈为什么这么淡定,不然他一定会用欠揍的表情说,我们的儿子那能差得了吗?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抽了一下。
方卉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顿了顿又道,“我就是特别像成为一个好的母亲,又害怕自己会搞砸一切。我这个年纪才有孩子,那种感觉就像是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孩子面前,生怕他错过了稍许。”
温潇安慰她道,“小卉,你想想你这么优秀的人,工作和生活两手抓,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养孩子这件事也一定难不倒你的。我就时常和羽薇说,我的朋友中我最佩服你们两个了,都是做什么都做得好的典范,不像我整天笨笨的,经常把事情搞砸。你想,我这样马马虎虎的人都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更何况是你呢?”
方卉对温潇感激地笑了笑,又道,“你哪里马虎了?我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好——”
她的话没说完,忽然听到短促的铃声响起。
然后,她的表情微变,哎呀一声道,“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温潇好奇地问,“忘记什么了?你和人约了在哪儿见面吗?”
方卉摇头,“不是的,是有个客人把手机落在我这里了,一直没来取,我想他可能是自己还没发现。刚才我原本想着给老莫打电话,让老莫想办法联系他的,但一打岔就给忘了。”
温潇哦了一声,然后说:
“这个客人也没打电话到自己这部手机上来问?他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手机丢了吗?那还挺粗心的。”
现代人随时随地都离不开手机,这种丢了手机半天都没发现的人倒是另类。
方卉想到黎云赫离开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顿了顿道,“他可能是有什么心事所以没注意吧。”
不过,他的手机一直留在老莫的店里倒是不合适,她想如果再等一个小时还没有任何电话打进来,那她就得联系老莫把手机给他送回去了。
其实她不怎么想和黎云赫或者他那边的人单独见面,毕竟她和黎云赫是旧爱,曾经有过一段长达七年的感情,现在两人都有了新的伴侣,再私下见面不好。
她这么想着,过了一会儿就真有电话打进来。她站起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见到来电显示是“李助理”,她就放心了,知道不会发生像之前那个“亲爱的”打进来,结果她用英语说了一遍对面就挂断通话的情况。
“李先生,是我,黎老师的手机落在了这里,你们派人来取吧。”方卉微笑道。
一旁的温潇愣住,心想黎老师?
这个称呼好像有些耳熟,但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黎老师吧。
黎这个姓虽然不算常见但也不少见,可能这家莫生咖啡馆就有另外一个姓黎的客人呢。
“我还在莫生咖啡馆,你开车来这里我给你送下来。”方卉顿了顿,又道,“对了,刚才有个备注是亲爱的电话打进来,我接了,和她说黎老师的手机落在了咖啡馆里,然后她就挂断了通话。可能是我冒昧了,如果影响了什么,我说一声抱歉。”
那个李先生不知又说了什么,温潇就看着方卉面带笑意地和对方简单地寒暄了几句,然后就结束了通话。方卉放下手机,看向她,对她笑道:
“一个客人的手机落下了,现在他们终于要派人来取了。”
温潇好奇道,“我听你说落手机的人是黎老师,但又是李先生打电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