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谭春说出檄文内容之时,司银玄就猜到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是谁了。
九品地方小官,就算真的要为民请命,也不会公然指责朝廷,将矛头指向皇上,这样只会让自己没有一点退路。
可他们偏偏这么做了。
那就只有一个理由:要把事情闹大,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逼得皇上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为了自己明君的声誉,肃清严查其中猫腻,让所有真相事实大白于天下,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恰巧不巧,渭水水患是沈国舅负责的,司银玄相信,他那个足智多谋的大皇兄和他背后的许家,一定把所有结果都预料好了。
这一次,沈家必遭重创。
之后谭春带回来的消息也逐渐证实了司银玄的猜测。
“那些灾民说,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水患之后,数万百姓房屋被毁,流离失所,而赈灾所施的米粥,却清可见底,一碗粥只有碗底一层米,根本无法果腹,好多人被饿死。”
司银玄听得一愣:“赈灾只施清粥?谁敢这样胆大包天?”
大夏律例早有规定,凡官府赈灾,公粥标准为一碗米六碗水,要能立筷不倒。
如今渭水这清粥,不知道其中少掉的米化作白银流进了谁的肚子。
谭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又接着说道:“就连清粥里的米都不是赈灾所要求的良米,是发了霉蛀了虫的陈米。导致米粥煮出来都一股怪味,好些个肠胃弱的,腹部绞痛,呕吐不止,更有几十人,想来是身子骨比较弱,直接命丧黄泉。所以那些灾民都说朝廷给他们煮了毒粥,要让他们去死。”
“简直丧尽天良!”司银玄内心震撼还未平息,谭春又给他抛下另一个惊雷。
“但这些跟后来的事比起来都算轻的了。”谭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既惊恐又愤恨,还有着深深的悲悯。
“殿下您知道吗?凡是水患,十有八九都会带来时疫,这次也不例外。染了时疫的人,先是高烧不退,头痛胸闷,咳嗽不止,过不了多久,人便会咳血而亡。身强力壮的汉子尚且能坚持个四五天,熬过去便不治而愈,娇弱的孩童,孱弱的老人几乎是染病必死。”
“可那些染了病的灾民根本得不到救治,官府只派官兵把所有病患带到山坳处,让他们与世隔绝,自生自灭。到了后来,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尸体无处堆放,就直接挖了个大坑将其全部焚毁。”
“甚至有人口述,有的病患在奄奄一息还未咽气之时,就被当做死尸一同推入尸坑,活生生被烧死。”
“由此种种,亡魂过万。”
“来京城的这些灾民,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谭春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只是听人转述自行想象,尚且这般难受不能自已,若真见到那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司银玄也沉默着,觉得心口有些闷。水患固然是天灾,可天灾之后,那便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