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春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口中喃喃不断,双目失神,脸色发白,身体都在抖。
司银玄赶紧抓住他胳膊晃了下:“谭春!谭春!”
谭春骤然回神,看着司银玄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喉头哽咽:“殿下……”
“奴才家很穷,爹好赌,娘嗜酒。他们生了三个孩子,却一个都不管,没钱了就打我们撒气,我们三兄妹都是在挨饿挨打中长大的。”
“奴才的大哥,十二岁被他们卖给了镖局当打手,后来得病死了。”
“奴才的二姐,才十一岁,他们为了三两银子,要把她嫁给镇上一个五十多的猪贩子,当第七房小妾。她不愿意,跳水死了。”
“后来他们想把奴才卖给乞丐头子,就为了一百个铜板,就为了一百个铜板……”
谭春眼中有着明显的嘲讽,无论何时,他只要一想到亲生父母为了一百个铜板就让他去做畸异人这件事,他都会觉得,太可笑了。
真的是太可笑了!
谭春也的的确确笑了出来,笑得满目苍凉。
司银玄不知作何安慰,只能更用力地将手按在他肩上。
“后来是村长可怜奴才,告诉他们,把奴才送进宫,有二两银子拿,才让他们改了主意。”
“就这样,奴才进了宫,做了太监,虽然被人欺负了一段时间,但也算命好,遇到了干爹。”
说到这里,谭春笑了,眼中却泛着泪光:“干爹救了奴才,他还把奴才弄到了松寿轩,让奴才遇到了您这么好的主子。就算没有干爹的交代,奴才也会一辈子好生伺候殿下的。”
司银玄听着这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许久后,他沉声开口道:“但你并不能伺候我一辈子——”
“九殿下?这不是巧了吗?”
话说一半,一道娇媚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强硬地介入正欲互诉衷肠的主仆二人之间。
司银玄闻声转头,看着十步之外言笑晏晏的艳丽宫装妇人,暗叹一声来得真不是时候。
谭春往来人处一看,飞快抹了一把脸,垂手躬身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身后的两个宫女也朝司银玄福身:“见过九殿下。”
“淑妃娘娘。”司银玄端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冲她略一点头,而后将手中线轴交给了谭春,低声说了句“把风筝收回来吧”。
“今儿天气不错,本宫就想着出门走走,没成想碰着九殿下了。昨日陛下还跟本宫念叨你呢,九殿下近来可好?”
淑妃像是随意寒暄,看着司银玄笑吟吟的,言语中有几分半真半假的关切。
“多谢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淑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浅笑道:“殿下身子看着是比之前壮实了些,也长了高许多,一表人才的,再过个一两年,必定是京中闺阁贵女的意中人。”
“娘娘说笑了。”
二人攀谈着,步子却不约而同朝着一旁的小亭子走去。
谭春和那两个丽水阁的宫女自然是站在亭外等候。
“打算什么时候?”
进入亭内,淑妃忽地压低了声音。
“三日后。”司银玄同样低声答道。
淑妃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具体时辰,须臾后说道:“申时三刻,我会把陛下引过来。”
“好。”
“她现在就在坤宁宫闭门不出,你有把握把她引来松寿啊?”
“有。”
“你能确保松寿轩内不会有人通传吗?”
“能。”
听着这般斩钉截铁的笃定之语,淑妃往身侧看了一眼,却见那少年只垂着眼,看着亭下一株黄灿灿的迎春花。
事已谈妥,淑妃转身想走,却又被叫住:“娘娘等一下,还有件小事要劳你去做。”
司银玄这时抬起眼,用眼神示意她看看亭外拿着风筝安静等候的谭春。
“那个太监怎么了?”淑妃面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