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一句话,就凭这两个小时,叶三省知道自己中午不能在江城宾馆吃饭了。
——做为市长秘书,他和其他几位市长的秘书,以及市*委几位常委的秘书,可以去江城宾馆的餐厅用餐,而不必跟市府,市*委的其他工作人员一道,去市府的食堂吃饭。
他起身下楼,十分钟后,坐上了陈卓的车,后座。
“陈总,你别吓我啊,什么事要这样复杂?”
他故作轻松地问。
“叶秘书你肯定没有吃饭吧?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边吃边说。”
陈卓苦笑,发动了汽车。
十五分钟后,他们在麦当劳餐厅一角坐下,每个人都叫了一个套餐。
“我可能对不起叶秘书了,给您添麻烦了。”
陈卓喝了一口可乐,看着叶三省,满脸歉意。
跟着他说了事情的缘由。
昨天晚上他听程栋说了某位市长领导的秘书时,心里已经提了起来,看到高云加了程栋的微*信,暗道不好。
酒局结束叫了代驾先送程栋回家,——来的时候是他开车去接的程栋。一路上程栋没有跟他提这件事,洗澡后他很想给程栋打个电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幸好他在交警队还有其他朋友,第二天一早就托朋友请关*注一下昨晚发生的那个豪车擦挂案,不到十分钟,朋友就回了电话,说刚才问了,这个案子要重新处理,已经请了那个外地车主十点钟过来。
陈卓心道果然糟了。
更糟的是程栋居然一直没有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当然,程栋也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陈卓跟这个案子无关,这是高云和他私下的事,没有必要让陈卓知道。
但陈卓认为这是一种“背叛”行为,好比商场之中,程栋是通过他介绍认识的高云,现在程栋越过他,直接跟高云做生意,把他甩在一边,这是不道德的。
——或者陈卓不会想到,当初高云带他去宝来村,是希望陈卓给他助阵,结果陈卓转头就跟叶三省勾勾搭搭,其实是同样的性质。
更重要的,全程见证了宝来山艺术村那个开发领导小组高云和叶三省的“权力斗争”,他对叶三省有一种莫名的信心和畏惧,如果高云非要从这个车祸案子挑事,很可能这个地雷最后要把高云炸得粉身碎骨,而不是让叶三省灰头土脸。
——这绝对是个地雷:两个身份特殊的美女,又是豪车,如果再加上点捕风捉影的官员隐藏背后,只要有心人刻意煽动,立刻能够引爆舆论,到时事态可不是一个组织部副部长,甚至市长能够控制的了。
他想得更远的是,以叶三省的能力,一旦卷入其中,肯定会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高云为什么会和程栋搅在一起,知道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最后会把自己划入另册甚至进行正面打击,思前想后,他决定向叶三省说明这一切。
十多年的商场经历,他有独特的视人之明,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才能够得到叶三省的原谅,甚至因此加深彼此的感情。
这是示警,也是示好。
所以陈卓从昨晚的饭局说起,每个人都说了,然后说到了程栋接电话,任勇发问,高云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今晚托人打听,本想发个匿名短讯提醒,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电话,索性来当面说清楚。
叶三省呆住。
一时间倒不是责怪陈卓和愤怒高云,而是觉得人生真是奇妙。
似乎一饮一喙,都是命中注定。既有偶然,就有必然,若有无妄之灾,也有有意之福,或者,这就是天道平衡吧?
“是我的错。不该带程栋去参加那个饭局。”
陈卓诚恳地道歉。
“陈总您太……讲究了。如果你真有什么无心之失,现在你这样专门救我,那是有心之功,可以抵消了。”叶三省苦笑,“我也真没有想过,高……书纪会这样执着,这又何苦呢?”
再次想起王道士说的“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两只昆虫挤在一片树叶上,也要争夺食物,何况两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
“叶秘书打算怎么办?”陈卓话一问出口,顿觉不妥,立刻解释说:“千万不要想我是高云派来的……卧底,想打探你的底牌,我只是……真的……担心。”
“我不会胡思乱想,也不用胡思乱想。”叶三省轻轻一笑,说:“陈总你也不用胡思乱想,你专门来提醒我,我心里感激不尽,至于如何处理这件事,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办。”
沉吟一下说:“这个外地车主……杨见,是我……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的朋友,她来江城,是准备投资,我一定要帮她这个忙,在不违法犯纪的原则下,尽量给她争取到一个好的处理结果,但是高书纪这么横加插手……”
突然之间,想到刚才陈卓说的,担心他事后知道是陈卓引荐程栋给高云,引起的这一场风波而怪罪,可是,自己会怪罪吗?自己有理由怪罪吗?如果引见两个朋友认识也得替他们的行为承担责任,这个逻辑也太牵强了吧?
那么,陈卓的行为是什么?
应该是为了接近自己,趁机加深跟自己的感情。
想到陈卓放弃先认识、背景深厚、前途远大的高云选择自己,叶三省不由得感到骄傲,虽然,一个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因为自己市长秘书这个职务。
再想到高雪皎主动提醒自己不必出面,小心为上,自然也是因为自己是市长秘书的缘故。
那么,高云让程栋把这个案子停下来,肯定也是因为市长秘书而不是因为一个叫叶三省的同事。
“我想亲自会会高书纪。”叶三省咬了一口汉堡,边吞咽边说:“你别急,我不是想跟高书纪争个短长,辩个是非,而是想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什么误解,有些事需要当面沟通。当然,我得考虑一下,怎么样才恰当,不然高书纪误会会更深。”
“那就好,你们都是年轻有为,又都是……我的朋友,能够取得共识最好。”
陈卓松了口气的样子,心说叶三省果然思路与常人不同,既不是逃避也不是斗争,而是一种温和的……妥协。
“陈总你这个‘共识’说得好,我们做事情,最需要的,就是共识,就是存异求同,用中央领导的话说,是搁置争议,求发展。”叶三省说,“可能高书纪想逼我一下,其实不用他逼,我考虑一下,这件事我出不出面。你知道,现在是我同学在帮我处理这件事。无论如何,陈总,这事我都感谢你。”
这个时候,任勇正在跟在外面吃饭
今天上午,他认真思考了一下高云的工作安排。
高云提出的要求是能够跟叶三省匹敌,也就是说,他希望到一个能够跟市长秘书相提并论毫不逊色的职务。
这可真是一个无理的要求,也真是一个难题。
无理的要求先不说,高公子昨天晚上要程栋的微*信,他不用想也能够猜得到想做什么,这样一位睚眦必报的年轻人,说真话,任勇真不想理,也不敢不理。
那么,怎样安排呢?
他现在是县团*委副书纪,按照正常的规划,再干一年半载,接任县团*委书纪,然后再调到市里来做团*委副书纪,团*委书纪,再放出去就是县*委副书纪这样的级别和实职,毫无风险,也不辛苦,可是现在因为受了叶三省的刺激,急于证明自己,不再匍匐,想一飞冲天。
可是,现在不是你想去哪里的问题,而是你能去哪里的问题。
首先是高云的级别,副科。
刚提一年,如果再提,那就太引人注目了,相信高云的父亲也不希望看到如此迅速的“成长”,那不是帮忙,是陷害,是故意架在火上去烤。
——如果,你有叶三省那么多实打实的成绩也有说服力啊。
所以一个副科级的职务能够如何安排?
点上的职务,行业的职务肯定不用考虑。哪怕你到住建局交通局财政局这样权力巨大的局去以副科长主持业务部门,也只对相关行业具有影响力,而且这种职务需要专业素养、人情世故和个人威*信,高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和经历,即使安排过去,也搁不平。
所以还是只能回到党政序列中来考虑。
一位副科级的工作人员,最荣耀最有权力,莫过于市*委书纪的秘书,可是周仲荣的秘书只能由他自己来选择,组织部,市*委办,市*委秘书长都只有推荐,罗忠良做周仲荣的秘书大半年,没有什么耀眼的表现,也没有多少可供指责的地方,跟马林以前的秘书向明一样,是一个谨慎保守的年轻人,而且周仲荣目前没有流露出想换秘书的意思,所以任勇根本无法向周仲荣传递什么有效信息,甚至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个可能。
除此以外,其他人的秘书,首先很难推荐成功,其次跟叶三省比,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那么,只能谋取一个实职?
一个副科级的实职,肯定无法满足高公子现在的虚荣心,那么,该怎么安排呢?
任勇有些头疼。
最后,他决定还是向“老领导”汇报一下,通通气,听听老领导的意见再做决定。
他和高云的父亲,并没有共过事,只是在省*委党校学习时,高父来上过课,比较赏识他的一些见解和理论修养,由此结下情谊。
——他一个政研室主任能够被刑宇赏识,一个月夸奖十次这样夸张的行为背后,是因为刑宇前来江城时,高父推荐了他赏识的这个“学生”。
——而刑宇这次能够安然从江城调到绵州,虽然没有直接提拔副省长,但绵州综合指标一向在西川排名第二,只在省城蜀都之后,绵州市*委书纪,基本都会提拔成为副省长,不管是西川还是外省。这背后,也有高父向顾绍毅做了一些解释的作用。
趁着中午在外面吃饭,任勇拔通了高父秘书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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