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接听，正要得意地汇报他这边工作的进展，——他现在的工作，虽然看起来不太重要，却是独一份的抢跑在前了。杨中劈头问：“你那边是不是已经确定了那套文化丛书的题材？”

“是的，差不多确定了。都是文化县公认的，拿得出手的内容，请的专家和作家们共同推荐确认的，怎么，演艺领导团队确定了？我可以马上跟他们对接。”

叶三省虽然有点吃惊，还是马上回答。

“演艺团队……哪有这么快！我一下午都在跟欧阳书记和徐县长讨论这个方案，分配任务起码……争取这周能否完成都是问题。方案确定后还要马上去市里汇报，对了，明天就去跟韩局长吃饭，也是汇报这个项目。吃了午饭我们就出发，方案不完善也要先汇报一下，不算正式，算私下通气。告诉你一个事，我感觉我们这个‘文化水街’可能会爆，下午我接了好多关心的电话。哼，说是关心，其中也有不少妒忌吧。哈哈哈。欧阳书记和徐县长今天也接到了姬书记和一些领导的电话，都关心这个事。这样主动询问一个项目还是第一次。他们的消息也真灵通，我们刚开完会确认这个项目，整个江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姬书记就是刚来的时候到文化例行视察过，这次说要好好看看水街的地点在哪里，怎么打造……咦，刚才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话题扯得太远了。”

“你问我文化丛书的题材确定了。”

叶三省赶紧回答，心里又惊又喜，还有些得意。

他感受得到杨中的兴奋，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而且杨中是这个项目的具体负责人，总执行者，处于风暴的中心，所以他能够立刻感受得到外界的各种反应，当然这些反应也会在第一时间集中到他那里。

“哦，对，这样的，你把那个云顶古寨的题材交给那个云小羽写。不要问为什么，你执行就是了。就这样，我现在很忙。”

杨中挂了电话，留下叶三省在秋风中凌乱。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王度已经让他以权谋私了，现在连杨中也要插一脚，这不过是“文化水街”配套项目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工作，值得这么争夺呢？

他刚才搜集与会作家们相当于自荐的白纸时，大致扫了一遍，已经有了一个粗略的印象和决定，文化作协邱主席既然对石牌坊有研究，又是地主，肯定是恰当的人选，虽然有三位在自己有研究有把握的领域也写上了石牌坊，但叶三省心想，只要没有聂作家，就安排邱主席来做这个题材。所以王度一提，他就顺水推舟答应，心想自己这不算以权谋私，王度才是以权谋私，但是杨中呢？

在他的记忆中，杨中是一个刚正不阿，廉洁奉公的典型，除了在高云的事上，有些时候“难得糊涂”，绝大多数都是叶三省心中的学习的榜样，那么，他打这个招呼肯定有他的理由吧？

云小羽可能是这次来的作家最年轻的女作家，才二十多岁，介绍说出版了好多本书，言情小天后，可以用文化的元素和传说写一本言情小说，面向年轻读者，没想到她居然能够让杨中为她说项，这还真是每个人的衣柜里都藏着骷髅，谁也不知道谁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关系。

算了，不去想杨中，反正已经答应了。比一口答应领导的错误指示更愚蠢的，就是反悔。反正不可更改，就坦然承受吧，这也不算什么严重的错误，哪怕东窗事发，也问题不大。

出了县委县政府大院的门，正想打车还是走路，——小县城就是这样，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的电话再次响了。

一看是朱其，很高兴地接了抢先说，我们又是好久不在一起喝酒了，怎么，今晚要安排啊？

朱其笑了笑，说先得麻烦叶书记一个事。叶三省说你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必须办到。

他觉得自己不是夸口，而是朱其是他在临江镇唯一的好朋友，也是唯一不是因为利益而走近的同事，所以他一听朱其这样说，抢先表态，心里也是想的，只要不违反原则，一定帮忙。

朱其说他有个姑爹，刚才给他打了电话，要他马上拜托叶书记，怕晚了就凑不上了。他姑爹叫杨宗纬，写小说的，是文化县作协副主席，这次叶书记开的这个会，他想占个位子，他知道石牌坊这个题材可能要给邱主席，所以他希望在陶瓷和码头这两个题材中随便让他写一个。他姑爹以前在麻袋厂上班，破产后就全靠写作挣点菲薄的稿酬，还没有开羊肉汤店的姑妈挣得多，所以在家里说不起话，所以希望这次能够有一个给政府写书的机会，挣点脸面，钱还是第二位，主要是男人的尊严。姑爹在文化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社会关系，幸好想到叶三省在临江镇工作过，跟朱其关系好，所以电话就打到这里来了。

叶三省呆住。

无比凌乱。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写书的机会，又不是贪污受贿，需要这么争夺吗？

哪怕是给了这个机会，最大的好处就是两万元扶持款，接下来三个月还要艰苦写作，才能够完成任务，至于这本书最后的收益如何，那还得看销路吧？

当然，文人在乎的是脸面，是尊重，是跟同行比拼能够略胜一筹，所以杨宗纬要努力争取，为了脸面而不顾脸面，话说得这样直白卑微，他叶书记如何能够拒绝？还不说他跟朱其的关系！

这样的，暂时还不能确定谁来写，我明天请示杨县，叶三省斟酌着用词，尽量坦率和委婉，但是你给我打了这个电话，我一定努力替你姑爹争取这个机会，至少，同等条件下，肯定会把机会留给你姑爹。

好，谢谢。

朱其那边长长地松了口气，似乎觉得叶三省已经答应了他。

叶三省心情沉重地赶去复桥边的茶馆，跟聂作家他们汇合。

片刻前还很轻松，觉得自己把包袱甩给了曾凡，而且又送了直接领导一个大大的政绩和人情，心情愉快，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倘若第一套丛书做六本，现在已经有三本暗箱操作了，这不符合叶三省工作的原则和作风，这还就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组织创作工作，以后自己独挡一面，大权在握，那不是妥妥的贪官？

所谓当官要过三关：金钱关，美色关，人情关。叶三省以前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挡得住诱*惑，经得住考验，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就像一个破屋子，四面漏风。

金钱，呵呵，他以前在学校赚了一点钱，以为足以应付官场的波浪，现在才发现，那点钱算什么钱？连小钱都算不上，按现在的行情，在江城全款一套房就要消灭大半，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他才想着要做生意，继续赚钱，不然他拉上高雪皎易涛他们折腾什么。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对金钱也是有欲望的，以前，只是面对现实的冲击不够，压力不够，没有见过真正的大钱而已。倘若将来，一个亿两个亿摆在面前，伸手就能够收入囊中，能否经受得住考验，那还真是未知数呢！

美色，那就不提了！以前他以为自己就是喜欢曹红丽那样性*感成熟的女生，结果后来，工作面增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夏敏，李燕如，张林丽，杨天真，彭艺，杨濛濛……，都是令他心动的男生，他无法想象，真有机会跟这些人……像夏敏一样，他能否抗拒得了诱*惑？应该不能吧。

人情关更不用说了。

叶三省已经发现，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他倒不怕高云这种威胁和压迫，而是清楚自己无法拒绝认可的朋友的请求，比如朱其，还比如高雪皎，易涛，尹先发，李莎，宋峰这些人要让他办什么事，他基本无法拒绝。同时，如果杨中，欧阳坚，甚至王长安这些领导，他也抵抗不了。

就是带着这种心情，看见作家们时表情非常不自然。

作家们正坐在河边茶馆外面露天的茶摊上，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想到这些茶馆，这些店铺，这河边的所有建筑和景致，接下来都要翻来覆去，变成具有“文化水街”特色的场所，而他们参与其中，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无不心潮澎湃，自命不凡。

叶三省坐下，对作家们点点头，心中有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群充满热望和激情的文人，然后，他的手机再次响铃。

还没看电话，他心里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题外话】：借这一章说说叶三省。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不同之处他聪明，能干，有一些运气，不是不识金钱没有性*欲的榜样，所以他的个人道德和政治道德现在都可能不是完美无缺的，他还有一个成长过程，这个过程会受到考验，遭遇挫折。包容他吧，祝福他吧，只要他还在向前，就能够给我们提供经验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