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局长安排的宵夜地点在二号路的春炸大排档。

距离不远，两人步行前往，也有不想早到。

杨中再次感叹说，马克*思说商人只要有了百分之两百的利润，就可以违法，其实从政的，有时候争权夺利并不遑让，就是亲爹也能够出卖。基层还好，利益看得见，就那点蝇头小利，蜗角相争，还可以防一防，越是往上，越是杀人于无形，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刀了。

叶三省想这位县长助理应该是说韩小平是他的师兄，现在为了各自政绩，哪里还有这些情谊关系。不敢接话。

杨中继续说，不过我也给了师兄一刀，他说开会时间赶不及，不打扰欧阳书记，我偏偏要给欧阳书记打电话，说周书记来了，晚上要一起吃饭，而且还说了我们韩局长不让他来，故意挑拔离间，哈哈哈。

叶三省只得陪笑说，对，欧阳书记是周书记的铁杆，争宠也轮不到他。

心想杨中今晚情绪有些异常，连这话都说，以后自己岂不是更深地跟他联系在一起了？

杨中又说，小叶，我在想啊，我工作这么多年，能够拿得出手的政绩，都有你的功劳，哈哈哈，我们现在成了“利益集团”。

叶三省也笑，说对，同进同退，一定把文化水街做大做强。

心想“利益集团”这个词一针见血，刻画入骨，比你什么“东林党”“团*派”“官二代”这种简单的小团体又深入具体了很多，那些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而“利益集团”则提炼了最核心的所在：人的聚集都是为了利益。

无利不起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利之所在，无所不趋。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焉。

倘若别人现在看自己，可能会看成“周派”，因为他改变不了他给周仲荣当了半年秘书的事实，但其实了解他的人，他应该属于“杨派”，跟杨中捆*绑很深，——但杨中的实力，在别人眼中，肯定还不足以开宗立派。

至少得刘成家，最少欧阳坚那种权位，才能够网罗门徒，建立自己的势力吧？

但是现在，这位韩局长，似乎下车伊始，就要打造自己在江城的班底。

春炸是一家人气相当足的宵夜，路边都摆了七八张桌子，韩局长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有几位下午参会，晚上没有参加晚宴的副局长，还有两位美女，加上杨中叶三省，满满挤了一张桌子。

两位美女叶三省都认识，一位是任何时候看见都会让他心动不已的“瘦马”李燕如，一位是让他心悸的陈总的前妻，林红。

林红跟李燕如一样身材颀长，坐在一起如并蒂莲一般靓丽夺目，脸若芙蓉，双目含情，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婚变的影响，反而更加明艳动人，一见叶三省再次嗔道：“叶书记，你上次害我没有当成主持人，这次，可要保我当这个主持人了。”

“一切听领导安排。”叶三省赶紧答道，“而领导，就是我们伟大的韩局长。”

心想也真巧，上次自己是宝来村的书记，现在是团*委的副*书记，都还是叶书记。

韩局长好奇，自然要问怎么回事，叶三省就说了上次他向蒋尔云书记瞎建议，结果国庆晚会就改在车间开，主持人也没有用林红这位江城各大晚会的御用主持人。

韩局长哈哈大笑，说：“杨县，这次你们文化水街的主持，就用我们小林了。这也是我今晚召集大家宵夜的主题之一。我们这个文化水街项目，主要由软件和硬件两部分组成，硬件就不说了，就是水街的建筑，餐饮场馆，水域设施等，那由文化方面来具体负责，软件方面，主要是各项服务，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游客就餐时的文娱演出，所以我今晚也把我们江城这方面的骨干，专家，优秀人才，林红和李燕如带来跟大家认识一下，以后一起合作，一起努力，把文化水街打造好。”

大学都鼓掌，也不管周围其它食客侧目。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更加理解刚才杨中的感叹了。这不仅是想在用这个思路在江城打造沿江经济，而是直接要抢夺“文化水街”的领导权啊。

听韩局长口气，一口一个我们文化水街，那是把文化水街视为囊中之物了。

“文娱演出这块，目前由县文广旅局王度局长负责，由办这样高水准的大型演出，所以我们早就想向市里相关部门求助，包括请林红老师，李燕如老师这样的高手来帮忙，韩局长主动替我们着想，我代表文化县，代表文化水街项目谢谢市领导的关心。”

杨中审慎地说，对着林红和李燕如点头致意。

“什么你们我们的！文化水街这个项目，就是我们一起的。刚才会上已经定了，这个肯定是市重点项目，也是正儿八经的文旅项目，就由我们市文广旅局来牵头负责，杨县你就不要再搞本位主义，格局放大，争取把这个文化水街打造好，做成省里的重点项目，将来我们要拿到文旅部去参评得奖。开始喝酒！”

韩小平极有气势挥手。直截了当地否定了杨中的自我认定，宣布了文化水街的管辖属性。

杨中笑笑，举杯，不再争论。反正他已经表了态，据理力争了，没有失职失位，至于这份政绩谁会写在自己的履历上，自然有欧阳坚跟韩小平打擂台，反正他杨中是谁也抹不去的有功之臣。——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叶三省，以前任何项目都不争不抢，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的心思？

韩局长就从文化水街开始，纵谈整个江城的文旅，一桌人都有只听话的份，虽然他们个个肯定都比韩局长了解实情更多。

但不得不佩服韩局长有他独到之处，比如格局大，联想丰富，经常从一个普通的事件中提炼出某种深刻的道理，又能跟流行的理论结合，阐发出另外一些很有启迪的东西。

至少叶三省觉得自己这个宵夜吃得有收获。又觉得好久没见李燕如，能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似乎还能够从肉臭酒熏的喧嚣中嗅到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其间韩局长对着全桌的每个人画饼，到了叶三省时，再提把他调到局里做办公室主任，叶三省笑着回答，一定听从领导安排。

他现在明白了，当不得真的，用不着像下午那样小心翼翼地掌握分寸回答，反正韩小平是随口而论，他只消姑妄听之。

正酣的时候，宋峰打电话来，叫他过去宵夜。

叶三省回去告辞，韩局长生气地看着他，叶三省说女朋友问候，请韩局长成全，以免起家庭纷争，韩局长哈哈大笑，反正叶三省在他眼中无足轻重，挥手放行。

叶三省拉了出租上车，心想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撒那个谎？他几乎不在小事上撒谎，即使下午是周仲荣打的电话，他也坦然相告，宋峰更不用遮遮掩掩，那是是因为什么？而且还要撒曹红丽的谎？

是因为李燕如吗？

一想到韩小平才来十天，就带着这位文广旅局的局花到处招摇，无法不让人遐想，所以他不愿意坐在那里看着她对着领导媚笑？而且特意用自己的女朋友来抵挡什么？

心里没来由地一疼。

又想到韩小平。

这才是真正的近距离接触。

韩小平选择那种三教九流聚集的排档是为了故意显示自己接地气？他说话举止有些时候特别夸张，这是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空虚？就像江苏台《非诚勿扰》最初那个光头嘉宾一样，或者说是像“女子无感慑之力”，担心自己的儒雅让人看轻？

到了湛江生蚝一看，小包间里五人，除了宋峰，刚好认识一半。

都是领导的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