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省自然认识。

第一次在江城宾馆吃连台，他初到市府，准备跟马林当秘书时，就跟这位向秘书同桌，还是江城宾馆那位狐假虎威在外招摇的总台主管兼梅园主管的吴姗给他们互相介绍的。后来到了市*委，也互相打过很多电话，都是正常的工作往来，他感觉这位向秘书有些阴阳怪气，不好亲近，自然也不会像跟宋峰那样一见如故，一直没有什么私人往来，也没有想有什么私人往来。

因为，他对黄元洪一直存着偏见，尤其是他跟着马林工作第一天，去六中检查高考准备情况，差点就被六中黄校长埋伏，包括刘成家、宋峰、谷陵很多人都认为这肯定是黄元洪背后指使，——黄元洪一直存着野望，希望当一任主官。恨屋及乌，所以他认为向明也有些不正，谁知道会在这种时刻，在这里碰上。

赶紧笑着招呼：“向秘书好！好久不见，今天有幸。”

他这句话也可以听成“今天有兴”，询问向明怎么会跟周波他们一起唱歌，——虽然周波有名的交际花，江城任何人跟他在一起喝酒唱歌都不为奇。

“叶……书记好。我不闲得无事吗？就跟周兄弟他们喝了酒来唱歌。我早就想走了，他们说你要来，我是专门等你的。”

向明坐直了身子，伸手取过一个杯子，然后倒满递过来。

王道士教导过他，善于从对方话中揣测意图，向明这个“闲得无聊”什么意思？一位市*委副*书记的秘书，自然也有人追捧，哪里可能闲得无聊，是因为下午姬中恒他们开会没有叫黄元洪参加吗？宋峰抱怨叶三省在里面陪领导，他们几位在外面吃连台，可是向明连连台的机会都没有，那向明这句话可不是在替自己抱怨，而是在替领导抱怨了。

叶三省憷然一惊！

突然发现自己离开市*委后，恢复正常的官场思维，一瞬间看见向明就会联想到黄元洪，把向明的举动和意图推测到黄元洪身上，那么自己以前，是不是也总是被别人解读成周仲荣的安排呢？

或者，这就是秘书和领导天然的捆*绑。

只是当时自己换位思维不够，还没有真正拥有一位市*委大秘的思维，没有很好地为周仲荣增光添彩。

接杯碰了，笑道：“早知道，我就早过来了。韩局长安排吃宵夜。”

这是两句真话，但其中隐瞒了宋峰那个插曲。

此时此刻，叶三省还真想跟这位向秘书碰碰，也许向秘书想通过自己来打听什么，他也想通过试探向秘书来揣测黄元洪现在什么心情，有什么想法。

毕竟他被外人看成“周派”，这次周仲荣突然出手，插手江城政局，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支持钟正阳，保住他的人大主任，而周仲荣这个行动传达出来的，很可能是省*委的意图，否则周仲荣再怎么敢做敢为，也不会为了钟正阳冒这么大的风险。连叶三省那看得出来，那么黄元洪这种老官僚自然也能够洞悉其中隐情，——省*委这样做，不是安排和调整一个地市州的副*书记有什么困难和顾忌，顾忌的是黄元洪寻求帮助的人，这是含蓄地让某人或者某些人停止行动，不要添乱。

那么今天被排斥在外的黄元洪会有什么反应呢？

向明是不是真背负着什么任务？

叶三省心里笑笑，很多时候，希望试探别人的人，都会抛出一些线头进行引*诱，但这些线头，里面也许就藏着官场密码。

“韩局长，嗯。”向明脸上露出不屑，“将来我们叶书记也绝对会做局长主任的，因为你是周书记的大秘。呃，今天周书记怎么到江城来了？”

他问话的时候装作是随口，可是前面的转折太生硬了。叶三省笑笑：“为了文化水街的项目来的。这是我们文化县目前重点工作。前不久欧阳书记带着我还专门去省城拜访了周书记。”

他一时恶作剧心理，埋了个钩子在话里。

向明果然一怔，一时间想不到欧阳坚是什么意思，在这次江城博弈中有什么作用，半晌才又问：“周书记现在肯定比以前还忙，过问的都是上亿，十亿级的项目，不可能光是因为文化水街就专门跑一趟。”

“可能是因为周书记在江城工作过，所以特别关心，也可能是因为姬书记邀请了，他们以前共事过。”

叶三省笑，故意胡扯。

杨中都要给韩小平树敌，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妨把欧阳坚拉到黄元洪的对立面，毕竟以后黄元洪哪无论如何安排，哪怕是直接退了，也在江城有巨大的影响力，如果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叶三省，那是弹指之功，但如果给他找一个欧阳坚这样劲头十足的对手，他只怕就没有功夫来考虑自己了。

“姬书记邀请，那就该市*委市政府出面接待啊，钟主任怎么就先跟周书记见面会谈了呢？”向明继续追问。

“项目都得人大审批吧。可能欧阳书记早就向周书记做了汇报，周书记已经肯定了这个项目，所以干脆先找钟主任聊聊。或者周书记先看看老朋友也行。”

“叶书记，你可是当过市*委大秘的，项目哪里需要人大审批，人大只有监督的权力。我们江城，一般报备就行了。”向明摇头说，“老朋友，呵呵……”

正要继续，一位中年人从那边沙发起身，挣脱三个女生的纠缠，过来笑道：“叶书记，我在这里呢。”

高雪皎连忙从那边过来介绍说：“许总，益华房产的董事长。许总，刚才看你跟妹妹聊得高兴，就暂时没有打扰。”

叶三省起身跟许益华握手：“高同学不用介绍，我跟许总老朋友了。”

他们的确是“老朋友”。

益华房产的前身是中房公司，国资委下属房企，后来改制，现在还有国资股份在益华，所以许益华是江城唯一拥有国资背景的房产企业，这些年就靠着这块招牌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盈，——刚才正跟周波从师院带来的三个女生聊得火*热，不仅是因为许益华斯文儒雅，温和多金，也因为益华这块金字招牌对三个女生有很强有吸引力，明年毕业，去许总的房企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叶三省在文化时许益华的房产公司就拿走了文化新城的大部分建筑项目，只是因为叶三省没有负责新城那边的项目，一直没有跟许益华见过面。后来陈炯跟叶三省发生冲突，陈文富为儿子赔罪请客，那晚的陪客就有这位益华房产的董事长，那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后来又在不同场合见过几次，刚才进来时，叶三省心思一下集中到向明身上，没有注意到许益华猫在一旁。

心里感叹：这位许董事长厉害，不仅能够轻松地把手伸到文化，插到临江镇这种基层，跟陈文富，黄元洪，刘成家这些江城的各路神仙关系都匪浅。

两人碰了杯酒，许益华问：“叶书记你是周书记的贴身秘书，你说周书记怎么会跟钟主任这么……重视？”

这句话一问，叶三省就抓住了“线头”：这位许董事长不仅跟黄元洪一个阵容，而且相当核心，肯定了解黄元洪这次“折腾”，说不定还参与策划。那么，他和向明组队今天碰上，绝对不是无意，而是有心安排，只是周波和高雪皎都蒙在鼓里。

他的手机震动，有短讯进来，一看，是文化县政府办的通知，明天一早九点半在来复桥头集合，陪同省投董事长周仲荣视察调研文化水街项目。

跟着杨中的电话打了进来，说他今晚喝了酒，没法回文化，明天一早，还是他来接叶三省一起回文化吧。约了时间地点，转头对许益华说：“许总，你看吧，明天周董事长要去文化专门看看文化水街的项目。所以我想今天他到江城，不算正式工作，不想安排在行程上，明天才是正式调研。”

“私人行为？”

许益华和向明都眯起了眼。

他们都差不多想到，明天周仲荣的调研，姬中恒会陪同，但多半不会叫黄元洪。他们得马上把这个情况告诉这位身在漩涡之中的市*委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