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省快步前往欧阳坚办公室，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打招呼，自己这个主持工作副局长的饼要飞了？

突然之间，心中有种不安和忐忑了。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也有些患得患失了。哑然一笑，仅仅因为昨天半天的“副局长体验”就让自己心态失衡了。

事情情绪进门，欧阳坚笑着说：“你这个进入工作状态也太快了吧。”

叶三省心一下踏实下来，苦笑着解释：“躲不过，唐局十二点守在我住的地方。”

他猜到是县纪委刚才向欧阳坚汇报了唐英的情况。

欧阳坚点头，很满意的是叶三省这种反应，已经跟他有一些默契了，说一句就知道下一句话。“王昌洪其实早就交待了唐英和王小伟的问题，倒是没有从开发商那里拿钱，因为王昌洪一手把持了，开发商只喂王昌洪一只老虎，唐英和王小伟只是有一些吃吃喝喝，随便拿拿的灰色收入，我也正考虑如何处理，唐英主动说明了问题，这很好，也更方便你过去主持工作。你觉得唐英和王小伟两人间，谁更能跟你配合工作？”

叶三省一紧。

这倒是他没有做到的预案。

这也是他还没有适应欧阳坚的工作方式，——以后得补上。

他一瞬间也明白，自己一个简单的回答，就将决定两个副局长的命运，欧阳坚肯定不想将两个副局长都拿下，那样就成了窝案，文化县委县政府脸上也无光，但是叶三省过去以副局长的身份主持工作，那就是三个副局长一台戏，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欧阳坚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理唐英和王小伟，现在唐英主动冒出来，正好给了欧阳坚一个处理的理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似乎他的回答也是必然，唯一的，不然，如何解释当初安排唐英暂时主持工作，而不是王小伟。

“肯定是唐英。”叶三省认真地回答，“在这段时间杨县领导下，我们仨对城东非法囤地的处理，唐英工作努力，意见中肯，也很配合。”

“那就暂时保留他配合你吧。给他一个组织处分。”欧阳坚点头。

这也是欧阳坚意想中的处理。

叶三省进出欧阳坚办公室不到十分钟，国土局两位副局长的命运就由此决定，一天，一地。叶三省想，这里面是不是因为唐英昨晚那一个宵夜，那双膝一跪，重重叩头？

不过这跟他无关了。至少现在跟他无关了，那是欧阳坚和组织部门的事了。但以后，却又跟他关系密切，因为这两人，都将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跟他一起工作。

两天后，省*委副*书记、宣传*部长于银华到江城视察调研。

这是从国家食品管理局来的，三月份到，担任省*委副*书记，四月，又兼任宣传*部长。省*委副*书记兼任宣传*部长，一身两个常委，这在全国，也是罕见的特例。

于银华在江城听取了江城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几大班子的工作汇报，视察了开南工业园区，第二天到文化视察文化水街，牌坊街和规划中的东部新城，在现场批评汇报工作的县委书记，说出现违规囤地时间这么久，严重障碍了一座城市的各方面发展这种情况，做为县委书记，是要承担领导责任的，以后要加强县委县政府对于各方面情况的掌控，不能再出现第二次错误。

座谈的时候，省*委那边早就打了招呼，要安排叶三省发言，叶三省中规中矩地汇报了城市东移战略的相关情况，但是在城市构想和规划时，提出了智慧城市。

叶三省说，前年，国家就出台了《国家智慧城市试点暂行管理办法》，去年，住建部公布了国家智慧城市试点名单，试点城市多达103个，但是在今年，很多城市在实施过程中，陆续出现了很多问题，引起了很多质疑和反对的声音，但是我们文化县委县政府认为，智慧城市是一种趁势，不能因为出现问题就胆小放弃，这反而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反而应该努力实践，争取成功，同时因为东部新城规模不太大，所以我们文化的工作更具有试验性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教训和经验，将为江城，西川提供极具价值的示范。

叶三省发言完毕，于银华立刻接话说，今天我没有带住建方面的同志过来，这样，喻秘书长，你不要再安排人，就你和叶三省同志对接，时刻关*注文化的城东新城进展，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于银华斯文儒雅，眼镜瘦脸，坐在他旁边的姬中恒脸大方正，表情严肃，不怒自威，可是于银华一说话，那种气势，立刻就把姬中恒遮住了，叶三省想，这可能就是权力的魔术与魅力吧。

于银华的两天视察，算是对江城这次小小骚动画了一个句号。他直接批评了欧阳坚，说明省*委对于县委书记这种行为是相当反感的，但又鲜明地赞扬了城市东移的战略，这又说明对于欧阳坚的工作是认可的。

专门安排于银华来江城视察调研，——固然也有于银华刚来西川，需要到基层走一走。那是表示省*委对江城这场小小骚动的关*注，没有忽略，但省*委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就是省*委的意见：保持稳定，到此为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省*委是从大局出发，不想再发酵这一事件，单纯从表面来看，可以说是双方打了一个平手，就此休战，可是真正从双方的实力来看，县委书记能够跟市*委书记进行对抗，本身就是胜利，一种巨大的实力显示。

——这也说明姬中恒在江城两年，没有任何让省*委认可的成绩，没有得到江城各方的真正支持，大失民心与官心。

顾绍毅一向喜欢用委婉，克制的方式解决问题，不太喜欢用割疮破脓式的激*烈手段，同时，除非是原则问题，必须旗帜鲜明地表态，他更喜欢用一些委婉的方式向相关的人、事传递他的想法和意图，这是这位保守的省*委书记个人的工作方式。

也有激进直率的省*委书记，比如邻省的省*委书记曾经在干部会会议上对着台下几十位正厅副厅的官员说，你们都算个屁。顾绍毅虽然不是黎小周那样的儒官，却是内敛谨慎，温和稳重，尤其是他这班岗快站完了，中央已经做了布署，于银华明显就是来接*班的，所以他不想在最后关头，酿成激*烈斗争，及时制止。

再下一周，叶三省走完组织程序，到国土局上任。

因为是平级调整，又是特事特办，不需要公示，由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朱泉陪同前往宣布，同时宣布的，还有对唐英，王小伟两人的纪律处分。

很难说这个安排不是某些人的特殊趣味，比如欧阳坚，比如文化组织部长朱波。欧阳坚把两件事放在一起，自然是为了替叶三省立威，朱波则是明知道朱泉上次参与了吴艳鹏的酒局，被叶三省同时扫了面子。

文化县委组织部部长和常务副部长都姓朱，所以一度文化的官员，有些被称为“朱家军”，但这个口号并没有叫响，而且“朱家军”明显是指朱泉提拔的干部，朱波是从市里下来的干部，肯定要走的，但是朱泉在文化深耕十多年，所以两人在文化官员心中，势均力敌，但是朱波真要安排什么工作，朱泉也只能乖乖地去做。

到了这天，国土局公务员七名（包括两名副局长），事业人员三十一名，执勤人员两名共四十人齐齐坐在会议室里，朱泉首先杀气腾腾地对两名副局长进行了宣判：唐英，违反八项规定，违反干部行为准则，造成不良影响，鉴于能够主动向组织坦白，承认错误，退交非法收入，给予党内警告；王小伟，违反八项规定，违反干部行为准则，造成严重影响，能够认识错误，退交大部分非法收入，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免除副局长职务。

自然没有人鼓掌，虽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所有人表情却一律如墓园一般肃穆。

这个结果，两天前，相关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整个文化官场都已传遍，同样的行为，结果却是天壤之别，自然是因为唐英那天晚上惊人的一跪，——那天晚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睡得早，那个小园也不是真正隐秘，邓大爷就亲眼看见了唐副局长双膝着地，笔直地跪在叶副局长面前。

诡异的是，每一个传播这个故事的人，都没有辱骂唐英的无耻，而是佩服他的精明和果断，同时感叹叶三省的煞气。

朱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宣布对叶三省的职务任免决定。

他来之前，自然也做了几种预案，刚才也祝贺了叶三省，勉励叶副局长戒骄戒躁，不辜负组织的信任，这时候宣布完毕，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带头鼓掌。

然后是叶三省表态，然后见面会结束，然后送走朱副部长，然后是叶副局长召开全局干部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