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裴液盯着她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竟是那句“上次还是李缥青”招惹出来的问题。
“李缥青,是少陇玉翡山的少掌门……掌门吧。”这倒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和“越沐舟”三个字一样,也挺久没有人问过他关于这个名字的事了。
裴液低头怔怔,有时候不想起来思念就少许多,但一牵扯到,青色的身影就一下占据了脑海,那些上扬的语调、明朗的笑颜……还有泫然欲泣的样子,都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过了。
他轻叹一声望着夜空,两手后拄,安静了挺久。这个季节里,神京的风也比少陇要少些冷冽。
“她是我喜欢的女孩……我很想她。”
……
……
衣岚山的黄叶已经纷飞殆尽了。
转头望向窗外就是一片冷旷的疏朗,仿佛山林间的清气进入眸眼,令人心胸开阔。
面前的少掌门确实是心胸开阔的样子,手里拿油纸吃着一個鸡蛋韭菜包子,有几日没打理的头面也有些糙乱——不过那挽起的头发依然比她细润。
耳畔的玉翡山门有些无休止的热闹,那是三处楼殿在筑起,同时七处屋舍正在拆除。
屈忻收回目光,低头挑了个白菜豆腐的。
“……所以我说,有名望归有名望,但这几个老先生都株守旧闻,十几年来还在讲那套东西,哪有什么见地。修剑院看在面子上不好辞退而已。”对面少女笑道,用罢包子取帕子擦了擦手,“不过陈礼怀老先生真令人敬佩,剑理研修既深,一把年纪还跟我来玉翡山考辨,要寻什么‘古之羽脉’。”
“包子很好吃,还有么。”
“你来得这样突然,我分你两个已经很够意思了,我自己都没吃饱呢。”
“那怎么办。”
“走吧,去饭堂里请师傅再做一份,博望城的老师傅,别处都吃不到呢。”
李缥青转头拎起失翠和轻氅,两位少女走出了这座小楼。
与山长成一体的石阶,两旁高高的古树,到处都诉说着这座山门的古老,而如今蓬勃的新意正在林间升起。
“这次回少陇是要继续识录药物吗,还差多少?”饭堂也不很远,李缥青探头进厨里要了两屉包子,回头和少女寻了处座位。
“差不多整个北陇吧。”屈忻拿了筷子望着空空的桌面,“我之前寻遍南陇到了府城,然后就被叫去崆峒了,在那个男人身上耽搁了快两个月——他还不肯给钱。”
“……什么叫‘那个男人’。”
“哦,我怕直接提‘裴液’两个字刺激到你。”
李缥青懒得理她:“我给你处方便吧,北陇二十七州,群山所产府城那边都有所记载,你按图索骥,可以省去大半工夫。”
“府衙的舆图我已有了,除了重验一遍已知的药物外,我主要想寻一些古药书或传言中的药物。”
“不是府衙,是仙人台。”李缥青道,“他们十几年前就在顺着山水志遍历群山,很多似是而非的传言在他们那儿都有更清晰的首尾,你们泰山药庐又和朝廷关系不错,我帮你要一份关于药物的好了。”
其实任何对门派与仙人台关系敏感的人都能从这句话中有所感知,自从府城一行后,这位年轻少掌已近乎少陇知名,由陈礼怀得修剑院看重不言,在更暗处的地方,许多人猜测其行止其实亦得章萧烛青睐。
有人说他们是“同缺一只胳膊”的友谊,但了解更深些的人则有另外的猜测——盖因云波诡谲的江湖中,孤身守秘、搏死绝境往往才是仙人台羽检们最真实、最受考验的境地,而在前月那至今无人敢谈论的大变中,这位少女或许扮演了一些重要的角色。
少陇由来门派衰薄,江湖不起,如今又崆峒鲸落,整个少陇江湖正是颓微之时,府衙一欲振兴江湖,二欲使其与府衙联系紧密,正是如今最大的风口,先顺此两点者,便第一个乘风而起。
那么从何振兴呢?陈礼怀在七日讲剑中说:“我们少陇由今至古,有‘花’、‘渊’、‘羽’三脉。”
当然,这所有可窥见的一切在少女的脑子里都不留痕迹,屈忻拿着箸子看着热腾腾的包子放在面前,道:“好。”
“其实我们玉翡山就有一味很独特的药,还是前些日子我和沈师姐一起踏山时想起来的。”玲珑的小包子一共十个,李缥青先夹起一枚,“我瞧了瞧,整个少陇大概也只有我们这里加上薪苍山产得多——没错,就是我们叫做‘小叶儿绒’的,药性清和,熬水喝清咽利嗓……”
屈忻夹起第三个包子。
“什么时候装新胳膊。”
“……”李缥青举起来看了看。
“章台主说帮我联系了养意楼主楼,他们会派大器师来,而且……瞿烛也留下了一张臂膊的设计。只是做这样一只手花费有些太大,仙人台虽说会承担七成,但我还是有些犹豫……现在其实也习惯了,连跟人动手都不太影响什么。”李缥青下意识戳着小包子的皮,“对了,你知道吗,断臂之后的那一个月,我竟然还能时常感受到左手在痛,我把胳膊放在桌上,闭上眼让沈师姐砸左手本来应该在的位置——痛死了。”
“幻痛而已。”
“但喝了杯‘小叶儿绒’茶就好了。”
屈忻吃包子。
桌上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李缥青向后倚在椅背上,眉角羽妆好像换了一种清淡的画法,少女此时其实颇有一股洒脱大气的风度,她笑了下:“多谢伱这么远带信和东西过来,刚才我把消息告诉师父,从没见过他那么高兴的样子。”
“那个男人付了钱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很莫名地从未担心师父临终前会看不到【飞羽仙】的样子。”李缥青轻叹道,“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
“……”
“他……在神京还好吗?”
“死不掉。”
“别的呢?神京修剑院怎么样,救他去神京的人怎么样,他在神京有什么敌人和朋友?”李缥青微微蹙眉,“你多说两句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