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鼻高唇厚,双眼有些一大一小,此时饱含着笑意。
认真来说,这不是一副好面相,像是一头白面的黄鼠狼。
这个比喻在心中划过,裴液连忙不好意思地掐断了它。
“你说浅薄,不怕坠师门威名吗?”老人呵呵道,“天山高徒,敢问尊师名讳?”
“.惭愧,在下只在外门学艺,未曾拜入高师门下,讲剑恩师乃是楚萧池主。”
“哦?你这份剑道天赋和成就,应当足够拜入一方池苑了吧。”
“.在下志在仕途,只好拒绝了师门的好意。”
“唔。因此你才回乡参加武比,如此看来,天山确实名实如一——不仅任由外门弟子来去自由,只要在派这段时日表现优异,临走还会赠予一次参悟更高层次剑法的机会。伱这最后一剑,恐怕便是如此得来?”
“是,乃是《八骏剑》,我天资不够,三天只记住了两式,往后习练了月余才用了出来——也不知用得对不对。”谈起师门,成江宏感念之情溢于言表,叹道,“天下能靠做些苦功便得授正宗武艺的大派仅此一家,尤其还任由弟子学艺后自寻出路在下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定然为师门尽些绵薄之力。”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修为拖了剑道的后腿啊。”
成江宏苦笑:“是,所以在下才如此想买那枚登阶丹。”
老人轻笑一声,直接将小瓷瓶丢给给了他。
“.前辈!”成江宏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裴液看着这位年长的大哥,“修为拖了剑技”后腿之语令他十分熟悉。
也正是这份共同之处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最特殊的那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和理想。
从邵县这样的偏僻之地走出,以少年之身远赴高寒之山,拜入全然陌生的大派,以最底层的身份刻苦磨砺、奋学向上,终于学得真艺。
而在得到赏识之后,仍能拒绝已向他张开大门的光明前途,毅然回乡从最底层的武比打起,只因他少年立志便是挂印为官。
但二十年在苦境之中汲汲以求,身体毕竟不能得到充足的药食,修为难免落下,因此他早早打听了登阶丹的消息,筹集了银钱来州城谋求。
如此明志毅行之人,岂能配不上一枚登阶丹?
“敢问前辈名讳与来处?”成江宏整理了一下情绪,抱拳道,“在下必定铭记今日之恩。”
老人笑着摇摇头:“无名无姓,江湖相逢,见猎心喜罢了。”
又看向裴液道:“少年英雄,你那剑也不错,不过还是《八骏剑》更好一些。”
裴液连忙抱拳:“晚辈输得心服口服。”
今夜之事于他而言十分新奇,有种话本照进现实的感觉。游世的高人、赤诚的修者,道左相逢,这位前辈便愿拿一枚宝丹来提携后辈,事后连姓名都不留。
这份他们三人所逢的奇遇虽然最终未落在他身上,但这种真真正正以武会友的感觉却已令他十分满足。
“如今登阶丹已经到手,你要回邵县,还是继续去州城呢?”老人又向成江宏问道。
“还是要去州城,过会儿一早便动身。”成江宏答过老人。
“卯时?”
“差不多。”
“从主街往南出镇子?”
“.对。”成江宏稍微有些疑惑了。
“那便,后会有期。”老人向成江宏呵呵一笑,竟也不再回客栈,转身向田野走去。
场上仅剩三人。
成江宏捏着小瓷瓶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咬牙道:“咱们三人分了这枚丹吧。”
“.”
“本就是一场切磋,谈不上胜败,前辈既有所赠,咱们一同分了便是。”成江宏说着已拔开了瓶塞,一枚褐色药丸静躺其中。
裴液立刻摆手:“不必!没有这个道理,胜就是胜,规则是一开始说好的,成大哥你只管收下便是。”
张君雪也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我不要。”
成江宏又劝说一阵,两人坚辞不受,最终裴液笑道:“成大哥你拿着吧,等到了武比的时候,不一定谁胜过谁呢。”
成江宏自然只当是玩笑话,无奈收下放回腰间,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服用。
自是因为这丹算得上的来历不明,须得回州城经人鉴定后再行服用——他们毕竟不可能当着前辈的面质疑丹的真假。
不过总得来说,整个过程下来老人的目的也就是看一场切磋,瞧瞧谁最厉害,没什么异常之处。
经过这一阵交谈,三人也熟识了许多,回到客栈成江宏又把小二唤醒要了两壶酒,几碟冷切肉,张君雪在一旁静听,裴液成江宏二人就此闲谈起来。
所谓倾盖如故,两人谈前半生、谈志向、谈修剑,后来则谈天山,裴液打听了许多关于这门派的事情。
“小兄弟想要拜入天山吗?你这份天赋应当可以直入内门。”
“没,我是有个.朋友最近可能要去天山做客。”
“哦?天山一般不收外客的,即便是要探望亲友,也是弟子下山去城中相见。”
“没,她是——算了,我也不懂,说别的吧。”
“行。”
“.”
如此谈到夜幕稍褪,成江宏用真气解去酒意,起身道:“我得先走了,咱们州城再见。”
“何不等明日同行?”
成江宏笑着提起行李:“和人有约,得在明晚之前赶到。我给你们各开了一间上房,上去好好休息吧。”
两人将成江宏送至门口,目送那身影缓缓远去,方才转身返回客栈。
裴液背起行李,看着张君雪将小布袋系在手腕上,一手一个拎起包裹,才一起转身上楼。
“张姑娘,那咱们明日同行?”裴液推开门前问道
“好。”
“明天什么时候动身?”
张君雪看了看他不自知的满面风尘:“等你睡醒。”
“好!”
——
洗涮完出门一看,张君雪已经坐在楼下用完了饭。
裴液小跑下去,要了些吃食,而后两人便各自牵了马一同出发。
裴液是枣红大马,张君雪则是一匹黄白色矮马——正是奉怀马夫劝裴液选的那种。
出门已是晌午,今日并不凉爽,秋老虎令裴液走了没一里地就开始口干舌燥。
转头一看,张君雪掏出了一个水津津的梨子在吃。察觉到裴液看过来的视线,她顿了一下,从包裹里又掏出一个:“你要吃吗?”
裴液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问道:“刚刚客栈有梨子卖吗?”
“我从家里带的。”
“哦。”裴液意识到这位女子的家人打包行李时可能比黄师傅和常伯伯还要周全。
张君雪把梨子递给裴液,手却没有收回去,有些犹豫地指了下黑猫:“那,我可以摸摸它吗?”
“这,”裴液接过梨子,看了眼黑猫,“你愿意吗?”
黑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往包袱里钻了钻。
“.不好意思,它好像不太乐意。”
“嗯。”张君雪闷闷嗯了一声。
行不多久便到了镇口,却见道边树林中人影纷乱,许多百姓围在外面,还有捕快模样的人在皱眉进出。
这副场景有些牵动了裴液那份并不久远的压抑记忆,两人从道上经过时,他向里面投去两眼,自语道:“怎么回事,死人了吗?”
话音刚落,透过树影挪动的缝隙,裴液便见得似有一具尸体软软地倚坐在树下。
正听得一个捕快跑到捕头模样的人面前道:“包袱里摸出来一张武比的资格文书,人是从邵县来的,叫成江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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