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伏诛
裴液想见到一个敌人,已经很久很久了。
在博望的小院醒来之后,这些令他咬牙切齿的黑袍就像真的化为了影子,融入幽沉的黑暗,再不见一点行踪。
无鹤检说会通过心珀找到他们的所在,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他来到崆峒打算捉住他们伸出的行凶之手,但这片陌生的水域四处泛起疑云重重的波澜。
但他终于还是把这条线走到了现在的节点,当他看到季枫“双瞳有异”时,就意识到欢死楼的目标或许并不在晏采岳身上。
直到他看到剑柄上的那个小小的“枫”字,才看见“松下血案”中欢死楼出手的线路。
张梅卿曾在笔记里明确地提到过,这柄剑最后被放回执法堂收置,等待着时限到后还归故人,从此没有人知道它是一柄可以自己行动的活剑。
但在两年之前,它就已经到了张景弼的手里。
他们当然无法再等一年那缓慢的摹刻了,即便铤而走险,也只能用夺魂珠来完成这一切。
局势是在不可逆转地此消彼长,任谁都看得出席天机全神投入的危险眼神,他所出的每一剑也都绝对拼尽全力,但在少年层出不穷的灵剑之下,他一次次在不可置信的地方折剑饮恨当第三道贯通伤出现在男子胸口的时候,相持彻底崩溃了。
席天机急促地喘气死死盯着他,裴液低头,轻轻松开手,把手中剑柄露给他看。
而现在面前之人只是一名根基未稳的六生已经走入他身前四丈。
他当然知道他是难得的天才,能够令人钦羡地跟在云琅少主身边聆听教诲但谁不是呢?
席天机知道自己只有一剑的机会。
席天机冷酷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近乎屈辱的神色,琉璃在这时一掠而来——江以通用生命铸就的牢笼没能拦住它任何一霎,它一剑贯入了席天机丹田,在男子狰狞痛苦的表情中,经脉树片片破碎,真气炸裂逸散。
崖坪之上,额发飞扬下,裴液全神肃然,任由席天机再度转身爆发,裴液长剑一横,冰天冷夜降临了这片孤崖。
这不是合规的流程,但一个几年前的案子早已没多少人在意,于是有人把它取出来带给了张景弼。
而一霎,很多时候就已足够。
崖壁之上,江以通濒死的身体猛地蓬发开来,他须发皆张地无声怒吼,双手死死攥住胸前剑身,融化血骨凝出的真气结成了几乎肉眼可见的坚固牢笼。
何况这是最信任的大师兄,违规从执法堂为他拿出来。
裴液没再管他,提剑转头朝石牢走去,张景弼已是面白唇紫,此时用力抬起头颤抖地看着他。
黄雀玉蝉,皆是御风之灵,疾掠飘摇之变,从始至终糅合在两篇剑术之中,剑者须得领悟到这道极意无论多刚强的攻剑,都刺不中随刃逸散的轻风。
强弱之差被一剑剑地拉大,仅仅五息之后,席天机已在狼狈支绌之境,少年一剑敲掉了他长剑,剑尖灵蛇般进逼,其人只能后仰倾倒。裴液上前一步,迫他躺倒在地,把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张景弼当然是怀着无比的感激和珍重接过了这柄剑。
裴液面无表情地重新握住剑柄:“剑练成这样,已算得上对不起崆峒了。”
一招已过。
席天机早已看出这就是崆峒的制式长剑,但此时在少年的强调中他才微怔地认出,这正是那柄他拿给张景弼的剑。
而席天机耀目的一剑已经逼临少年的咽喉。
这一剑快得令人发指,又强得令人发指,整个崖坪的雾气朝着少年卷动成一枚巨大的尖锥,两人都看不出这一剑怎么用六生的力量和速度避开。
这是登上《飞羽仙》的第二个台阶,由【不动危风】和【脱壳】铸成,藏身守命,游折之极:【飘回风】。
但少年竟然连避都没有避。
借着这一剑,少年在席天机左腰留下了一条血液飞溅的贯通,而后这场斗剑就进入了激烈险极的搏死。
另一人否决了夺魂珠在崆峒的使用,于是在那之后,他们依然尝试以这柄剑摹刻出《凤山鸣》,才有了席天机对张景弼的关照。
“别怕。”裴液低声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解开他身上扼制真气的法器锁,而后缓缓把真气充溢地送入他的体内,看着这张脸一点点恢复了些血色之后,才握住他胸前铁钎,一把掣了出来。
裴液丝毫没有掩饰直闯后崖的意图,他是以此为竿用尽全力地翻搅着这片水域,想让里面潜藏的龟鳄一次现形.但竟没有一个宗师出现在他面前。
干净利落的杀人,是他开始做这些事后反复习练的事情。
于是欢死楼剩余的形体就此浮出水面了——他们也在捉襟见肘,当明绮天留住莲心阁等一众高层后没有一个玄门能在这一夜赶过来。
他当然一定会一直握着这柄剑,习练、斗擂、用出《凤山鸣》.每一样都充满意义。
而下一刻这轻巧的架剑就被撞碎一切【鹤挂天】狂风卷叶般荡开于是裴液的身体也就随之荡开了。
裴液先按上孔兰庭肩膀查探,发现他们只是体内真气绞乱,裴液送入真气帮他疏通开来,男孩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了,仰着头挤出哑声:“裴液哥哥.”
少年失力地跌在他身上,裴液先将他安置好,才转身往角落两人那里走去。
当然失败了。
只有六生、七生、八生.藏在崆峒中的脉境戏鬼们几乎倾巢而出,拼命要把这个少年留在甲九柱之外。
《黄翡翠》·【不动危风】。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少年当然有资格如此以上凌下地步步进逼,在任何时刻随手取走他的生命,他这望去的一眼仿佛也只是赴死前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