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去纸条、收敛火焰,他就此抬步向山野中走去,赤裸的身躯洗浴着月光,宛如新生的婴儿。
——“如果人生是一个环,那么小孩儿和老人本来就该重合在一起。”
不知多久的沉寂。
裴液终于上浮到真实的世界。
他没能睁开眼睛,但已感到一些微微的颠簸,那是意识在缓慢地回归身体,五感先有了微弱的反应。
“.不是个山里来的少年吗?男的,十七,字都认不全什么都不懂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传入耳朵,“多纯朴个孩子。”
“对,小乡巴佬。”干净清淡的男声。
“你说他犯了什么罪?”
“杀了少陇都督。”
“.”
裴液就是在这时恍惚睁开了眼睛,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什么上面——车马,很宽厚的车马,才能行得如此又快又稳。
下意识牵动了一下四肢,只带起一串铁链的轻哗,这时他才感觉自己身体十分沉重,真气全都不见踪影。
虚弱、疼痛、饥渴.诸多感觉一下子全涌上来,他咬牙靠向后面,这牢笼好歹容许他倚靠。
喘了两口气才偏头看去,笼外是一个盘坐的道服男子,裴液微怔,他从没见过如此.干净的男人。
青色道服整洁得一丝不苟,摊开的衣摆都没有褶皱,拢起的发髻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清晰可辨,他面容清俊,额头点一枚朱砂,衣上兜着一捧红枣,正一手持书而阅,嘴里细致地嚼着。
这人好像不该在人间,而应在云雾缥缈的灵山上。
一组飞起的小铃悬浮在他头侧——刚刚失真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
裴液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这架车马中显然只有他们二人。
“敢问.这是什么地方?”裴液一开口才发觉自己惊人的嘶哑。
“刚过了少陇之界,离神京还有两千四百里。”男子清淡道。
“.”
裴液怔了一会儿:“我猫呢?”
男子身后探出来个安静的黑玉团子,正也抱着个枣啃。
“.怎么不把它也关起来?”
“仙狩没有出手。”
“.”裴液沉默一会儿,努力整理着思绪,“敢问,现在是什么日期、什么情况?”
“案发第六天,你的案子已经移交到神京仙人台了,现在押你过去。”
“.阁下是?”
男子托起腰间坠子——雁字牌。
裴液脱口而出:“好新。”
“为了押你新提的。”
“.”
裴液没想起还要问什么,目光先黏住了男子衣上的枣子,七天不食的腹中饿意难耐。
他定定地望着枣子,男子也顿住手望着他,直到微一犹豫,朝他递了一下。
裴液立刻偏头张开嘴:“啊——”
男子喂给他一枚。
裴液三两下下肚,吐出枣核,又偏头:“啊——”
“.”
男子再次送入他嘴里。
如此一枚一枚将这兜红枣啖尽,裴液才舒服些,倚靠在铁壁上,露出轻松些的神情。
男子望着他:“这是红枣,一种树上的果子。”
“.”裴液沉默地看着他。
“.哦,认识。”男子轻一点头,又从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捧,继续佐书而食。
“.”
“那个,能不能请教一下,我这案子既然往神京送,是不是一时半会儿不杀头了。”
“不知道。”
“那,能不能请你帮我写几封信?”
男子微讶地看着他。
“那个.”裴液有些难以启齿道,“我之前以为要死了,给好多朋友都写了封信有些措辞很伤感.但没想到竟然没死”
男子依然微讶。
“.对,我不太会写字。”裴液承认,“而且现下也不知让不让写.”
男子这时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你们乡下人不止知道枣,还知道信。”
“.”裴液沉默。
他起出一套笔墨:“可以,写给谁,伱说吧。”
裴液用了很久才按下白眼,深吸口气,偏头张嘴:“啊——”
谈话、写信、吃枣.仙人台威严神秘的车队一路向神京驰去,中间遮得严严实实的大车中,照进的日光渐渐染上了橘红。
“.你最后写上是自己代笔,然后我来签个名嘛。”裴液偏头看着男子写成的书信,“——对了,还没请教兄台称呼。”
“镜心。”
“哦镜兄好,你写上‘镜心代笔’就是,然后最后两封信我自己写。”
“.【镜心】是道号。”
“哦,哦!”裴液掩饰尴尬,“都一样嘛,诶你们道士出了家,就没有自己名字了吗?”
男子清淡看他一眼:“你习惯称俗名也行,我叫颜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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