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轩忽然勾唇,定定看着顾知君,低低笑开,“君上驾临苍穹别院,真真蓬荜生辉。”
他的声音婉转动听,太过轻柔,甚至雌雄莫辩,见顾知君一动不动,更是轻轻微笑:“君上对我如此防备,我对君上可是没有一点恶意的,君上的伤就是我亲手医治。”
顾知君缓缓眯起凤眼,神色之间有了点微妙,然后,慢慢朝亭子走去,衣带卷起残红,染了一痕素白。
孟轩不顾礼仪,歪歪斜斜躺在一张软榻上,等顾知君走近了,他有趣一般地朝他微笑,“君上的身体并不适合劳累,在房间里比在这里要安全许多。”
顾知君一双黑眸透着点神秘的幽紫,那些紫并不浓重,如同萤火一般微弱难查,他看着孟轩,将他刚刚那句话放在脑海中想了想,淡淡说:“此处的安全是由阁下负责,既然都是阁下的地方,我在房间里还是在这里有差别吗?还是说,我面对的危险正是来自于阁下?”
哈。
孟轩突然觉得有趣了,他难得对一个人能看上超过三遍,眼前这遗世独立的清雅男子,自进入视线开始就被瞳仁牢牢锁住,这几句话说下来又岂止看了三两遍?
早听说南晋丞相君墨染有“白衣明相”之称,容色绝美,清睿过人,如今再看,传言诚不欺我,君墨染此人果真非凡。
算起来这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君墨染。
第一次,他昏迷不醒,被花阡陌以毒蛊封了记忆,成为半死不活的废人,是他动用了南蜀禁忌之术,把顾知君的记忆强行给了他,那时并没有机会看见他醒来时是什么样就被轩辕筝带走。
君墨染是美人,可他孟轩对美??色向来无感,只是好奇,人称明相的君墨染在被灌输了顾知君的记忆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毕竟,真正的顾知君痴恋轩辕筝,为了她可以连尊严与性命都不要。
那么卑贱的一个灵魂在君墨染身上重生――想想便觉得好笑。
如今算是看见了,也算是失望了……
君墨染就是君墨染,纵使被强灌他人灵魂,骨子里的清傲优雅也不曾折损半分。
原本他是打算看笑话,到头来……还是被君墨染的风采所折服。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笑,眼角桃花绽放,眼波如丝,媚态横生,“我当然很危险,恩?尤其对君上来说,我比任何人都危险的多呢。”
顾知君淡笑,“我经历过很多危险的事,也见过很多危险的人,可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那君上可千万要小心,因为我啊……”孟轩缓缓起身,左耳下一串红色宝石的耳坠直落肩膀,“我可是救过君上的命,能救君上,自然,也能害了君上。”
盛夏的风远远吹来,一片红浪翻滚,孟轩指着那些妖烈红花,痴痴一笑,“这里的花都是我亲手栽的,君上看它们长的多好,君上可知为什么这里的花特别艳丽吗?”
红海映入眼眸,清澈的长眸笔直扫来,毫无阴霾,顾知君即便身处花海,也心如青竹,端华澄明。
他看了一眼花海,转而看向孟轩,平缓回答:“不知道。”
孟轩轻轻咬着艳色的下唇,俯身在他身边,悄声说:“因为这里的花都是用人血浇灌的,很多很多人的血……君上说,能不美,能不艳吗?”
风忽然大了起来,卷着层层绯纱,扬起清雅白绫,绯与白纵横交错,难解难分。
下一个瞬间,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有比光更快的气窜出。
孟轩与顾知君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互相看着对方,片刻后,孟轩白玉般的脸颊出现一道血痕,像最美丽的瓷器裂了一线。
孟轩眼神一惊,人倏然后退,身形如电……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刚刚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五个小孔,小孔深入白玉石砖,整块石砖在眨眼间裂成蜘蛛纹。
再看顾知君,目色清冷如昔,脸色比之前更加惨淡,一双凤眼缓缓落在孟轩脸颊的伤口上,勾唇一笑,“我对这里的花以及阁下都没有兴趣,奉劝阁下一句话,凡是能光明正大的就不要使用卑劣手段,否则作茧自缚,怨不得别人。”
孟轩抬手轻抚着伤处,低头一看,指尖上染了血丝,细长的眼紧紧眯起,抬头看着顾知君,“没想到君上有这般深厚的内力,是我小看了君上才吃了大亏。”
说完,他转眸看向顾知君腰带上的玲珑玉球,瞳仁紧缩,“君上的武功似乎特别高,可我怎么记得顾家公子并不是身怀绝技的人呢。”
这句一出,顾知君才再次正看他,片刻后,似笑非笑的说:“这个问题,我还要请教阁下,到底我的武功是从何而来,三个月前我病重昏迷后整个人变得不像我了,非但会武功,而且想的事情也比以前复杂得多。思来想去,还是要请阁下告诉我,到底我是得了什么病,而阁下,又是用什么办法治愈我的。”
问题像一个球,从孟轩手中推出,顾知君再次反推。
根本没有回答孟轩的问题,而是把问题重新交还给了孟轩,而这次的答案,是孟轩无法说出口的。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说话,孟轩看着顾知君,顾知君看着孟轩,一个妖媚,一个清雅,一身绯衣,一袭白裳,完全不同的两个男人彼此对视,气氛由紧张到诡异,甚至漫出了些许杀气……
看了好半天,孟轩才松开紧握的五指,现在并不清楚顾知君的底细,如果杀了他或者伤了他,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与其对立,不如退一步,避开锋芒。
孟轩这样想着,凤眼微抬,眼角桃花被撕成两片,“君上的问题不如由轩辕筝来回答,据我所知,君上即将要离开这里了。”
“恩?”华丽的凤眸轻轻一扬,顾知君疑惑:“阁下的意思是我可以离开?”
孟轩笑着点点头,艳丽红唇微微轻启,“因为阁下与公主的婚事就在七天后。”
此话一出,顾知君凤眸倏然瞪开,周身气流急促不稳,“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顾知君凤眸倏然瞪开,周身气流急促不稳,“你说什么!”
终于看见顾知君变脸,孟轩笑得张扬绝艳,“我说,君上与公主的婚礼就在七天后,现在……公主的人应该就在来迎接的路上了……”
话音未落,月亮门后弄琴与绘诗走出,向顾知君行礼,“公子,公主有谕,请公子随奴婢回宫见驾。”
彼岸花,倏然倾落。
与君墨染分开第二天,小狐狸便惆怅了……
挺着圆溜溜的肚子,把身体埋进软榻里,夜悠雪满目惆怅的长吁短叹:“找回墨染的记忆任道而重远,完全没有线索啊,墨染的样子不像是把一切都忘记,倒像是被另一人代替了……我猜这件事与轩辕筝脱不了干系,哎,说起来轩辕筝也算是个痴情的人……”
夜子然立刻塞进一个葡萄进她嘴里:“阿姐,你别装大度了,现在你肯定在想无数种整死轩辕筝的办法。”
“……”夜悠雪汹涌的同情心咻地一声被驱散,贼兮兮地趴回软榻上嚼葡萄。
要怎么说?
刚刚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她已经把“轩辕筝的一百种死法”立案在心,之所以说她可怜嘛……好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轩辕筝是可怜,所以,轩辕筝可恨!
得不到夜子然的认同,她只能伸出爪子托脸,忧郁轻叹:“我和轩辕筝是情敌,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阿然,要是下次再看见轩辕筝,你可一定要拉着我,不要让我上去咬死她才好。
“……”夜子然抬头,看了看屋顶,南晋女帝咬人好像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吧。
房门被敲响,三长两短,是影卫。
夜子然起身,推开门,门外果然站着全身黑衣的男人,向夜子然小声说了什么,夜子然神色蓦然一惊。
呆滞了片刻才挥退影卫,夜子然走到夜悠雪面前,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夜悠雪,熊抱着软趴趴的枕头,支楞着一双狐眸,对她眨眨眼,“阿然?”
“……恩?”夜子然应了一声,看着夜悠雪红润清秀的脸,视线下移,落在她小腹上,刚刚那些许迟疑坚定起来,“没事,影卫来只是禀报了一些寻常……”
“阿然。”夜悠雪轻轻打断她,抱着枕头悠闲靠坐在榻上,一双纤嫩玉手捻了颗葡萄,也不吃,就放在指尖把玩着,片刻后,抬起狐眸,勾唇轻笑,“让我猜猜看,恩?”
“……”夜子然沉默,不说一句话。
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夜悠雪把葡萄抛高,接住,抛高,再接住,几次之后,她理清了思路,慢慢笑开,“阿然了解墨染吧,墨染是一个就算用你尽办法折磨也不会屈服的人……嘛,当初凌祯轩没有得到他就是这样,墨染也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目的隐藏自己的清傲,所以啊~当他知道自己是君墨染时,面对轩辕筝,怕是连多一眼也不愿去看。恩,当然了,墨染一向不爱美人嘛,轩辕筝纵有倾城之貌,托国之富也打动不了墨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