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诺伦打开房门,在十二月的寒风下打了个寒颤。
管家玛恩纳已经在门口静候他许久了。
“早上好,玛恩纳。”诺伦伸了个懒腰,“管家总是得如此勤勉,每天都要守着主人起床吗?”
“不,这其实应当是尤娜女士的工作。”
玛恩纳躬身道,“她已经开始了女仆的修行,我想再过不久,您就能体验到她每日的贴身侍奉了。”
“哈……那还真是期待。”
诺伦前往正厅就餐,随口问道,“你这边的工作进展是否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出面解决的事情吗。”
新官刚上任总是会很忙,昨天在城主府处理了一些事务后,晚上又参与了权贵们的一场宴会。
他对贵族间的人际交际其实并不感兴趣,觉得这只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特别麻烦。
无奈这也是融入临峰城上层圈子必要的手段,这段时间的宴请他无法推脱,每天都折腾到很晚才回来。
“一切顺利,我已经为每位仆从分配好了相应的工作。”
趁着诺伦就餐的功夫,玛恩纳从大衣内衬摸出了随身的笔记本,“不过,还有一些需要老爷亲自确认的事项……比如仆从们的制服问题。”
“制服?”
“是的,制服。”
玛恩纳点头,“府里目前一共雇佣有三十二名仆从,这个人数虽然算不上多,但也不少。
“他们的形象代表了主人家的脸面,宾客们在进入府邸的时候,最先负责接待他们的就是我们的仆从,所以做好他们的形象管理也是很重要的。
“一名好的仆从应当做到举止端庄有礼、态度不卑不亢、着装干净整洁。
“前两者会由我亲自训练,至于仆从的着装重在统一,制服款式则有多种选择,全凭老爷的个人喜好。”
“原来如此。”诺伦点了点头,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这身就挺不错的。”
昨天第一次见到玛恩纳的时候,他头戴黑色礼帽,外披修身大衣,内衬黑色马甲与白色衬衫,这等区别于城里主流的装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老爷好品味,这是帝都宫廷风的着装样式,也是帝国贵族们最追捧的日常穿衣风格。”
玛恩纳微笑道,“我的前任主人家曾去帝都做过生意,当时他就对那边贵族们的穿衣风格印象深刻,回去后便给府里的仆从们都订制了一套相同款式的制服。
“只是临峰城位于西陲,帝国中部主流的穿衣风格还未在这里流行开来,如果老爷看不习惯,我也可以将制服改成传统的长袍、长裙款式。”
“原来如此。”诺伦想了想说道,“我想看看女仆的制服。”
“请稍等。”
玛恩纳暂且告退,很快就拿来一本准备好的画册,将其中一页翻开给他看。
画册上画着一位身着黑底白边制服裙的女仆,这是帝都宫廷风格的女仆装。
女仆装主体有分为两层,里层是黑色的打底连衣裙,外层是白色的围裙,跟传统朴素的长裙相比,女仆裙边进行了褶皱处理,装饰更多,及膝的裙摆也更短。
同时从女仆裙下伸展出来的,是裹着黑丝袜的修长双腿。
“这是……丝袜?”诺伦眼睛一亮。
“是的,这是最近在帝都那边流行起来的女性丝袜。”
玛恩纳明显对服饰文化颇有研究,娓娓道来,“其实丝袜是帝国中部民族文化中的传统装饰,最初它的服务对象是贵族男性。
“他们用紧身的白色丝袜展露健壮的腿部,并认为这是一种美的象征。
“直到几年前,帝都的炼金术师发明了更薄更有弹性的丝袜材料,这种材料因其时尚的外观与良好的手感迅速被女性顾客所接受,并在帝都贵族圈子里形成了流行的风潮。
“如今帝都的男性贵族已经很少穿戴丝袜,反而是女性在将这种装饰发扬光大,不得不说是个阴差阳错的笑话。”
“赞美炼金术。”诺伦肃然,“这位大师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恐怕不亚于我。”
玛恩纳轻笑:“看起来您很中意这套制服。”
“嗯。”诺伦当即拍板,“就按这个风格做吧,迟早我也有去帝都采风的那一天,就当是提前与帝国的主流审美接轨了。”
玛恩纳认为这个理由很充分,笑着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尤娜被叫来接班,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诺伦的身后。
“昨天玛恩纳都教了你什么?”诺伦用完早餐,顺便问了一句。
“教了平日里的谈吐用词、贵族标准的行走与站姿之类的……暂时是这样。”
尤娜拘谨道,“那个,老爷,今天的早餐合您口味吗?我需要记住您的饮食偏好。”
“呵……”诺伦莞尔,“倒也不用这么拘谨,之前不是说过吗,伱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但是,这不合规矩。”尤娜弱弱道,“如果被玛恩纳先生知道了……”
昨天一天的时间,玛恩纳严苛的老师形象已经深深印入她的脑海,倘若犯了错误,他一定会用平静而带有威严的语气狠狠拷问自己的。
“我会去跟玛恩纳说的,这是你的特权。”
诺伦朝她微笑,“至少我们独处的时候,你不需要这么礼貌,我还是更习惯我们以前的交流方式。”
望着他的微笑,尤娜心底微微一跳,她迅速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与诺伦对视。
一名优秀的女仆应当保持时刻镇定,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玛恩纳先生昨天教给她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可能与你有关。”
诺伦又道,“前段时间城主府里开了个会,我们决定在城外立一块纪念碑。
“这块碑一来是纪念战争中牺牲的战士与遇害的人民,二来也是为了给后人留下警示——我们将牢记这场战争的伤痛,并发誓不会让这场悲剧再次重演。
“今天正好是纪念碑竣工的日子,我作为城主府的代表,稍后就要去那里祭拜,你要一起来吗?”
尤娜微微一愣:“好。”
两人随即上了马车,在城主府门口与其他一些官员会合后,由骑士团一支小队护送着往城外赶去。
“原本那块纪念碑是打算立在城里的,但后来还是决定把它建在城外。”
诺伦解释道,“因为跟相对安全的城里比起来,生活在城外的人们受到了更严重的战争伤害,他们也是最需要用这块碑祭奠自己亲人的一批人。”
尤娜点了点头,好奇的问:“它建在了哪里?”
“是甘霖村。”诺伦轻声道,“它是战争的起点,是最早被草原人侵略的村落,也是受到战争伤害最严重的地方。
“以它为中心,大量附近的村庄被草原人屠戮,大量村民被杀害,他们死去时不仅没有坟墓,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因此,这座纪念碑也是为他们而建的墓碑,幸存者们可以在这里悼念逝者,这也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所剩不多的事了。”
甘霖村……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尤娜的神情怔住了。
怪不得诺伦想让她也来祭拜纪念碑,因为甘霖村是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