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狐在旭城一待就是几十年。

许公子一家高调的搬去京城，再也没了消息。

有人说他蟾宫折桂，娇妻美妾，平步青云。

也有说他卖了族产，结果去了京城屡试不第，穷困潦倒，还在念叨着一个叫侍书的丫头。

传言中，他穿着打补丁的素衣，追着公侯家爱妾的马车叫侍书，结果被一鞭子下去毁了容，好不凄惨。

不过旭城人是不信的，尤其是传这些话的，还是个混迹花楼的浪荡子。

他们尽情八卦，还是有好事者传到了她的耳边，想看她是懊悔还是幸灾乐祸。

可惜没让他们看上热闹，这对儿旭城有名的恩爱夫妻，依然每天黏糊糊，形影不离。

多少长舌妇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说她那夫婿迟早会因为她无法生育而休掉她，

然而一年又一年，等到进了地府，他俩还好好的，连容貌都没怎么衰老。

黎心送走了除妖师刘洪临，又送走了张妈妈，

老太太临终前还在唠叨，“小姐，肯定不是你的问题，让姑爷去瞧瞧郎中吧……”

“还是要生一个呀……”

“要不您换一个夫婿，不然谁来继承姥爷留下的家产……”

她伺候了林家老爷和林梨半生，到老了还把她当作女儿一般念叨，

黎心认真听着，安抚她的心，也许过几年就有了。

“没见到小小姐和小少爷，我下去了怎么向老爷交代……”

“他不会在意的，”黎心非常肯定这一点，“他一定已经投胎了。”

张妈妈闭眼前还在念叨子嗣问题，让白朗非常忐忑──都是因为他是妖。

他们这些年如胶似漆的，他从不压抑自己，她也黏他的紧，但是到了如今，还是很安静。

他揽住她的肩头，怕她会伤心。

林宅内的老人一个个离去，他们虽然有白朗的法术遮掩，也无法装出老态来，

黎心搂着他建议，“狐狸，我们离开旭城吧。”

他是无法拒绝她的，只疑问，她想去哪儿。

“要不我们去开一个客栈？妖和人都可以入住的地方？”

她不想再伪装自己的容颜，也不想看着熟悉的人老去。

他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为她梦想的客栈选址。

这期间会遇见烟火朦胧的城市，过怪诞节日的妖怪们。

他晚上会带着她坐在无人林间的树上，用尾巴拢着她，将她抵在树干肆意爱恋，不分彼此。

月光下俩人的影子与树影交叠，四周寂静的连虫子对叫声都没有，只有她偶尔低低的声音，

树叶为之害羞飘落，云与月遮住眼，在黑夜中也红了脸。

“不知羞的狐狸。”她嘴上轻微的责怪，实际从来都容忍他的胡作非为。

或者说，其实她也喜欢他胡来。

“你就不怕被看到了。”她半是嗔怪半是好奇，一点也没有推拒他的意思，反而手臂搂的他紧紧，

去吻他媚意十足的眼尾──真是太可爱了。

他们成亲之后白朗非必要都不用法术出声了，恢复到了以前在小乡村的样子。

那是他最自在的状态，也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瞧瞧，她现在死死贴着自己的样子啊──白朗眼尾越加红润，恨不得钻进她的每一寸皮肉里，

与她彻彻底底的融为一体。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偏僻无人，前后路都离城镇极远，就是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没关系，妖不会被吓到的。

“后面可以开辟一块田地……我的小哑巴，你还会种菜吗？”她啵了一口白朗，他微喘着气点了点头，

她便开心的笑起来，把他勾的又紧了些。

────

红柒镇到由城那条偏僻又诡异的路上，开了一家小小的客栈。

对人类来说，那一条路常年闹鬼，但每到科考的日子又是近路，客栈开在这里赚不着银子，还危险。

对妖来说，从山上到人类世界的路上，有了客栈作缓冲，当然是极好的。

主要是客栈老板夫妻俩都长的好看，脾气也好，一些初入世的小妖有什么不懂的，他们都比较有耐心。

老板娘是个人类，数十年如一日的容貌，根本不老。

都知道老板是妖，还是个哑巴妖，却都不知道他的原型是什么。

“那么爱清洁，是我们猫科吗？”

“我偷偷去厨房瞧了，墙上挂了那么多腊肉香肠的，说不定是熊，为冬眠储存食物呢。”

“可是客栈后还有他种的菜呢！熊会吃菜吗？我看到他去除草了！”

“傻！就不能是为了他妻子种的吗！对了，老板娘好像揣崽儿了……”

妖的幼儿时代都是原型，所以只要等老板娘卸货就知道了。

妖怪房客们等啊等，眼睁睁的看着老板娘挺了肚皮，打赌究竟是什么种族的时候，

老板宣布要暂时关闭客栈了。

懂，要下崽了。

有漫长生命又没有人类那么多欲望的妖怪们，闲的翘首以盼夫妻俩的归来。

直到第二年上京赶考的学子们来按传说来留宿，他们都没回来。

妖怪们好心赶走书生，“老板他们生崽去啦，客栈没开。”

“这……那我们如何是好？”

妖怪们出主意，“厉鬼厌三娘的墓旁边挺安全的，她挺喜欢你们这种书生，去歇一宿她还会保护你们。”

“或者找老庄吧，他家的熊窝挺大的，看能不能收留你一晚。”

妖怪们七嘴八舌的认真讨论，书生们吓得魂飞魄散，收拾行李想溜的时候，发现夫妻俩回来了，正在开客栈门。

只是俩人都有些萎靡，老板提着一个大篮子，里面用小软被包着嘤嘤叫的小家伙乱蹬腿，被他一手拦回去。

书生们一窝蜂的去老板娘那里登记入住，白朗第一时间就拿起扫帚打扫卫生，篮子就搁在了柜台上，她的手边。

认真登记入住信息的黎心，没注意小家伙从篮子里支出了头。

闻着母亲的味道后肢用力，一只巴掌大的白毛团从篮子里“啪”一声落在柜台，

眼珠蓝膜未退，湿润无辜，冲着黎心的方向叫着想引起她的注意。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总共五只白团子爬出来，有的眼睛都还没睁，嘤嘤叫着，在柜台摇摇晃晃的乱爬。

“哎呀，老白！快来抱抱崽！”老板娘拉高音量呼唤在打扫的老板白朗，

下一刻他就出现把毛团们一个个捡回篮子，轻手轻脚的带去俩人的住房。

书生好奇道，“老板娘，那是你家的宠物吗？可以卖给我一只吗？”

“不。好好读书，不要玩物丧志。”老板娘看起来年轻的也就双十年华，却经常一副老人口吻。

躲着看热闹的妖怪们看着白朗带走崽子，又凑一起讨论到，

“看清楚是什么了吗？”

“好像是狗？”

“屁！那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