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尔·洛哈尔斯!”他吼道。“我在此地弃绝你的存在!”
法阵的光辉在他的意志下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明亮了起来,光芒将他和那影子都彻底淹没、包裹。
艾瑞巴斯忍不住大笑起来,尽管他立刻便警觉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被趁虚而入,却还是为时已晚。他的笑声清晰地传出了光芒,抵达了一个人的耳边。
一个人,而并非一只野兽。
光辉黯淡,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中传出,精准地抓住了艾瑞巴斯的肩膀,然后是一张仍然带着未散血气,表情却不再狰狞的脸。
这个人用不甚熟练的高哥特语轻声问候了起来。
“你好啊真是很久不见了,艾瑞巴斯。你在完美之城的废墟里留下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黑暗使徒的牙齿开始碰撞,恐惧吗?或许有吧,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和一种无法接受的恼羞成怒。
但他还是迅速地平静了下来,甚至迅速地转换了心态,扯出了一个谦卑的微笑。
“那不是我,大人。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我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熟练地扯着谎言,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愚蠢话语,收拢在袖袍内的双手却悄无声息地合拢了。在他脚下,阴影聚散,洛珈·奥瑞利安的皮囊从中陡然站起。
被打碎的颅骨和掉出眼眶的眼球此刻尽数复原,他挥动右拳,庞然巨力带着艾瑞巴斯内心深处的庞大杀意击向了卡里尔的头颅。
纵使情况几度逆转,纵使恐惧如影相随,黑暗使徒却还是敏锐地把握到了那一线生机。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驱逐法阵对卡里尔·洛哈尔斯不起作用,那就证明他并非以附身等方式降临在物质界,而是有了一具货真价实的肉体。
而受肉的神,就不再是神。
“轰——!”
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伪物的拳头没有像艾瑞巴斯想象中的那样命中卡里尔的头颅,反倒是被一面突击盾牢牢地接住。
持有它的人名为凯乌尔·萨霍拉,其双眼被火焰缠绕。
“你休想!”暗影骑士咆哮着将盾牌向上推举,呐喊着,孤注一掷,不顾自己地进行了一次近在咫尺的盾击。
他的力量和动力甲机魂的咆哮叠加在了一起,竟然让洛珈·奥瑞利安后退了两步。艾瑞巴斯愤怒地看向他,左手迅疾地伸出衣袖,荧光骤然闪烁。
他看上去仿佛是要发起一次攻击,然而,那光点却迅速膨胀成了一抹极致的闪光,就连一直旁观的萨姆斯都为此感到了眼眸刺痛。
当光辉散尽,木偶伪物与它的操偶者已经不见影踪,徒留一地烟尘,和一个正在冒着青烟的圆形法阵。
卡里尔慢慢地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将它藏在了自己的衣袖里。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被艾瑞巴斯留下来的萨姆斯却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一把金光闪闪的利剑刺穿了它的胸膛,握剑之人表情凶狠,熊熊燃烧的怒火在他的眼眸中沸腾。
他转动手腕,烈焰从剑身上滚滚而落,开始灼烧恶魔的血肉。只是一个照面,便让它血肉尽失。萨姆斯艰难地转动兽首,低沉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加维尔·洛肯”
影月苍狼轻蔑地抽出利剑,将它的头颅斩落。火焰一闪即逝,将血肉烧的干干净净,兽首飞落在地,很快便被他亲自捡起。
洛肯凝视着那幽深空洞的眼眶,双眼之中百感交集。
他携带着拯救的使命前来此处.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沈却已经消逝。
斯人已逝,这个名字所寄托着的东西,以及他的故事,又有多少人会知晓?
洛肯情难自禁地陷入了回忆,他刚刚复苏的头脑并不支持自己的主人进行如此剧烈的活动,情绪反应在瞬间将他淹没,迫使他回想起了那些已经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与事。
一张张鲜活的脸,一个个牺牲的人,被鲜血染红的世界,被尸体充斥的战壕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沈。
他的功绩,在今天之后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他的名字是否又会成为禁忌?他会和从前一样被抹去荣誉吗?曾经光辉的功绩被当做污点般压在档案柜的最下一层,再也无法得见天日
英雄蒙尘。
洛肯痛惜地握紧手中利剑,满怀痛苦。
一万年的时间,对他而言,绝非所谓弹指之事。他战斗了数个千年,方才被葬入石棺之中。和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沈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亲眼见着一个同在泰拉上奋战过的战友消逝.
他陷入了哀思,此刻却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还留在战场上的阿斯塔特们纷纷收拢了武器,摘下了头盔,不知所措地围成了沉默的洪流,将一个远比他们矮小的人包裹了起来。
那人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一一打量着他们的脸。他们则回以了同等安静的凝视,凯乌尔·萨霍拉离他最近,因此非常清晰地看见了每一个细节。
虽然距离对他的视力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这样的距离亲眼见到他
一个并不如何尊重的念头从战团长的心中冉冉升起——比起传闻中那个高大的巨人,这个人未免也太过瘦弱了。
他简直就像是一个服刑了数百年的苦刑犯,饱受牢狱之灾
思索着,凯乌尔斟酌着语句,慢慢地张开了嘴——他想说点什么,但他却什么也讲不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称呼眼前的这个人,军团教官?
不,夜之书是军团时期的典籍,现在已经是战团时代了
那么,原体之父?帝皇在上,这未免也太过亵渎。
那,难道要直呼其名,或是称他为大人?
他思索得太过深入,以至于自己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思考的对象正微笑着盯着他看。
“凯乌尔·萨霍拉战团长。”卡里尔·洛哈尔斯轻声开口。“阿卡帕提斯托我向你问好。”
战团长猛地抬起头,满脸愕然。
——没来由地,他想起了夜之书的最后两句话。
他终将归来,他亦是如此。
他们不会忘记任何一人。
“另外.我知道这或许有些唐突,请问你能否向夜之魂号发布一条命令?”卡里尔仰起头,轻声问道。
他已经尽全力保持了口齿清晰,这对一个很长时间没有讲话的人来说实在是很不容易。
然而,凯乌尔·萨霍拉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服役期只差最后十一年就到两个世纪的年轻战团长像是忽然耳聋了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有人从后方推搡,他才回过神。
“.当然可以!”凯乌尔挺起胸膛,气势非凡地吼道,却又不自觉地降低了语调。
他低下头,异常严肃,但也异常柔和地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艾瑞巴斯正在朝你们的船过去,他的目的是乌尔米特中士所承载的最后一滴奥瑞利安之血。”
凯乌尔脸色剧变。
“无需担心。”
卡里尔朝他笑笑,摇摇晃晃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鲜血像是瀑布般从黑袍内猛地洒落。他的皮肤开始崩碎,肌肉紧随其后,肌腱仿佛绷断的弦似的从骨头上根根断裂.
这骇人的景象让战团长的脸色再次变化,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几乎超越了人脸面部的极限——他急忙伸出手,搀扶住他,心中忽然一凛。
他手中几乎感知不到任何重量,名为卡里尔·洛哈尔斯的人轻得仿佛一张纸。
“无需担心”卡里尔再次重复,咳着鲜血,在战团长的臂甲上留下了一道灿烂的血花。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亚戈·赛维塔里昂已经赶到了,艾瑞巴斯若是不逃,反倒可能有一线生机。而现在,他必将死去.”
——他所言非虚,尽管他并无预言能力,此刻也绝非神祇。
二十五分钟后,他的话便被印证。
艾瑞巴斯和他的木偶在夜之魂号的走廊上迎头撞上了亚戈·赛维塔里昂,又名为,艾瑞巴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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