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有半点骄傲。
必须扭转这一切。他悲哀且坚决地想。泰拉不能成为这幅模样,它不应该沦落至此我们的母星凭什么破碎?这银河里有那么多该死的东西,为什么偏偏是我们遇到这种事?
他握紧双拳,朝东边走去。如果那里还需要‘支援’的话,说不定他会找到新的幸存者。
——
卡里尔·洛哈尔斯闭上眼睛,握住一根长矛。这把神器因他的触碰而如活物般颤抖了一瞬,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紧接着,正在其内沉睡的一个灵魂被迅速唤醒。
“鲁斯。”卡里尔轻声呼唤。“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他睁开眼睛,看见芬里斯人抱着双手站在不远处,满面的严肃。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浑身鲜血的卡里尔,摇了摇头,问道:“有什么事紧急到这种程度?”
他话里带着点隐喻,若是细究一下,甚至也可称之为‘嘲笑’,卡里尔则将其笑纳。
他微笑一下,答道:“莱昂快死了。”
“”
不出意料地,芬里斯人沉默足足十来秒,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而卡里尔没有催促,只是低下头,用一个十分笨重的通讯器开始与接替他前往卡马斯地面的暗黑天使们进行沟通。
通话那头炮火震天地响,嘈杂到无与伦比。通常情况下来说,这被多次转接过后的通讯会有约莫半分钟左右的延迟,但此刻不同,雄狮这艘战舰上的某些仪器让地表到太空之间的距离成为了根本无需在意之事。
“我们会在半天以内结束这场战争。”暗黑天使们的领袖保证道,声硬如铁。“没有任何一个叛徒能活着离开卡马斯。”
“我并不怀疑这件事,战团长,但我恐怕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什么?现在?”
“是的——而且我要带上莱昂武库里的那把长矛。”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会,鲁斯抬头看来,神情依然严肃。
“我明白了。”拉斐尔缓缓说道。“但我想确认一件事,鲁斯大人对此表示同意吗?”
卡里尔抬头看向那芬里斯人,发现他正咧嘴微笑,此前的严肃荡然无存。
“他还记得我嘿。”鲁斯对他眨眨眼,忽然就又变得嬉皮笑脸了起来。“对了,能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吗,卡里尔?”
卡里尔没说话,只是握紧酒神之矛,闭上了眼睛。下一刻,通讯那头的拉斐尔便听见了一个带着重音,好似回声般的声音。
“我同意,拉斐尔。顺带一提,我上次教你做出来的那几桶蜜酒你放在哪儿了?”
“大人?”战团长略有些茫然地回问。
“你放在哪儿了?我得喝,我好久没喝酒了。”‘卡里尔’咂咂嘴,自顾自地说着,冰蓝色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给我透个底,我保证不给你喝完,怎么样?”
拉斐尔深深地呼吸了一次,随后报出一串秘钥,以及一个十分隐秘的地点。鲁斯微微一笑,向他道了别,甚至顺手关上了通讯器,随后便转身走出了武库的大门。
昔日嘈杂的走廊如今却异常安静,大部分仆役都已被安排至火炮甲板或物资库内进行后勤工作,只有少部分自动机仆还留在这里警戒。
它们对鲁斯视若无睹,甚至放任他在走廊内狂奔而过
不过短短两分钟后,鲁斯便通过理性之锋号建造之初就预留出的一条隐秘路径抵达了目的地不远处,这里是一个已经废弃的修理车间,处在船舱与船舱的夹缝之中,几只不起眼的黑木酒桶被摆放在落满灰尘的工具最深处。
它们是如此的黑,以至于看上去甚至不太像是木头。鲁斯走上前去,挥动手指,让一阵清风扫开了工具与灰尘,同时还不忘感叹。
“灵能就是好用啊,是不是,卡里尔?”
“我持相反意见”
鲁斯嘿嘿一笑,走上前去,用双手从中拖出了两只酒桶,其内传来液体的摇晃声,显然被装得十分之满。
按照他过去的性子,下一步多半是开怀畅饮,但他没有这样做,反倒只是伸手取下了厚实的酒桶盖,在刺鼻的蜜酒气味中开始面无表情地撕扯它们。
不一会,湿漉漉的木头、过滤布和用作夹紧之用的钢圈便散落一地,唯留两块小小的金色石头,在鲁斯掌中停留。
他眨眨眼,眼睛再次变为全黑之色。
“这是什么?”卡里尔轻声问道。
从他脚下飘出的芬里斯人摇晃着头,靠在酒桶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答。
“一点预备手段老头子上座之后还惦记着我的事情,有一年,他抽空让康斯坦丁来了趟芬里斯,把这两块石头交给了我们。他说这是当初锻造酒神之矛时遗留下来的一部分材料,如果未来有朝一日,矛遭到了预期之外的损毁,这两块石头可以用作补料。当然,他给的东西肯定不止这点用途。”
鲁斯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望着卡里尔,又说道:“莱昂需要帮助,但你不能真的前去,对不对?”
“我可以去。”
“只是要付出许多代价。”鲁斯不咸不淡地接上话,又摇了摇头。“拜托,伱以为我们没相互交流过有关于你的事情吗?”
他离开那只酒桶,来到卡里尔面前。虽说如今要比他高大许多,可姿态竟然显得谦卑。
“听我说,卡里尔”芬里斯人低声说道。“你好不容易做回人,有些事情就别再插手了。让我来吧,怎么样?我早就想狠狠地踢一次那老狮子的屁股了”
“你想怎么做?”卡里尔仰起头,平静地问。
鲁斯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但笑过之后,却是满面的悲伤。
“一万年——足足一百个世纪,而我的兄弟自打我死后就没再让这把见鬼的长矛离身。这次是头一回,也恰巧就这么一回,他就快死了。”
他忽然止住声音,又笑了笑。
“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值得说道说道?哈但是,一万年啊,卡里尔,他来回地在芬里斯和朦胧星域之间奔波,每个世纪都让我附身一次——你能明白吗?”
他蹲下身,叹了口气。
“我能感觉到,他快死了。”黎曼·鲁斯无比低沉地说,面容抽搐,暴怒的阴影从他眼里掠过。“我还能感觉到,他很累,他想休息,但他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这些细微的东西就好像快入睡时的耳鸣,我费尽了力气才抓住它们,而现在,你来了,你还说,你要带上酒神之矛。”
“所以,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卡里尔?”
卡里尔还能说些什么呢?他能做的无非只是点头承认罢了。
“那么,让我去。”黎曼·鲁斯说。“让我帮他一次,一次就好。他需要武器,盔甲,食物——甚至可能需要喝点酒。所以让我去吧,卡里尔。”
卡里尔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在曾是芬里斯之王的时候,这双眼睛多半时候都带着狡黠。在身为狼王的时候,这双眼睛总是很威严。而现在,这双眼睛很平静,里面充斥着一种纯粹的意志力。
我要去救我的兄弟。用这种方式,黎曼·鲁斯悄无声息地告诉他。拜托你让我去。
好吧。
卡里尔沉默着举起左手,握紧那两颗石头,它们在他掌中开始产生形变。
这一过程无声无息,仿佛它们并非矿物。闪闪发光的粉末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洒落,数秒钟后,他摊开手掌,石头已经合二为一。它扭曲着,看上去犹如一道金色的闪电。
鲁斯长出一口气。
“听好了,鲁斯我可以把你送过去,因为卢瑟做了一些事。但你们到底能不能回来,并不取决于我,或任何一种力量,你们只能自己找到路回来。”
芬里斯人咧嘴一笑,故意抽了抽鼻子。
卡里尔瞥他一眼,忽然也笑了笑,并伸出左手:“这两桶酒刚好可以留着,等你们回来喝。这样如何,鲁斯?”
“你全开了吧!”芬里斯人一把握住他的手,高声喊道。“回来就得开庆功宴了,这点酒可不够!”
轰隆——!
好似雷鸣般的声音于理性之锋号内一闪而过,并无多少人听见它,纵使听见,也不过只是当成引擎或某处机械的怪响。
在船上生活这么多年,他们什么声音没听过?仆役们继续埋头工作,舷窗外炮火纷飞,万眼的最后一点战舰力量正在被蚕食殆尽
卡里尔松开手,让酒神之矛靠在墙壁上。它已经再无金色的光泽,表面甚至布满裂纹。他转身走出这个无人问津许久的舱室,来到一处舷窗前看向外界真空。
几分钟后,伴随一道刺目火光的爆发,他脚下也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一个声音悄然响起:“你倒是很悠闲啊,老头?”
卡里尔低下头,对他微微一笑,如顺口般说道:“你现在要是回头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正在大呼小叫的鲁斯。”
“什么?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刚刚出发去救莱昂了。”卡里尔耸耸肩。“你没注意到这件事吗?”
“你这老东西!”影子里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头蠢狼能办好什么事?!”
“他知错必改,康拉德”
卡里尔抬起头来,眼神竟异常的温和:“我想这一次,他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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