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摇曳,就像那天源稚夕被虚无之海吞下之前的道路一样。深邃悠远,星辰触手可及,却也远在天边,一如我的未来。
我跟在须佐之男和晴明的身后,在荒将那扇穿越时空的门关上前,迅速扎进。
出云国旧神不能回到过去,但我知道这次须佐之男和晴明去的地方并非过去,而是无数世界的裂隙——命运洪流。和神之地表现出的形象不同,这里的世界变成了一颗颗星光,其中流过的海水去往未来,源自过去。
这也是我为什么能来这里的原因了。
这里,终究也只是和记忆之河一般的存在。
荒看到了我。
他有过一瞬间的诧异之后,却出奇地平静。
当走投无路时,命悬一线时,他们到底会想起那位创世之神,去寻求那最后一点生机。
人类是这样。
须佐之男也是这样。
他们认为反抗命运,便是在绝望中不断地找寻一点生机,然后紧紧抓住不放。所谓天命,也是人类遇上不可克服的困难时,创造出的符号,无论它存不存在。
八岐大蛇乐意听到这样的故事,人类乐于上演这样的故事,须佐之男他们愿意守护这样的故事。
无论这样的故事起点在哪,又要以什么方式结束,他们都乐此不疲。就像无数个世界,像无数个星光,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像无数个树枝,生而抽芽,落叶归根。
正当我想要逆着洪流往上走的时候,脚下的水突然化作巨蛇显现在我的面前,冲我袭来。
“这可不行。虽说你们回到过去困难重重,我回到过去也不容易。”我以神力“啪”地驱散了那条蛇,“可惜了,只赶走一条。嗯……剩下那一条,就留给晴明他们吧。若是连这点困难都做不到,想必人类也就到此结束。”
蛇形消散后,我便不再停留,继续向前走。
要回到神之地,就要让天羽羽斩再次刺穿这具身体,但我也意识到了,只是让天羽羽斩刺穿「这具」身体还远远不够。
那么多世界,那么多个她,也必然要让天羽羽斩也无数次地刺穿身体。
抬脚踏入水中,再度睁眼便是千年前那熟悉的审判之场。无论多少次,无论世界被伊邪那岐重启多少次,这样的场景都只会一遍遍重复。
意识在一阵拉扯之后,被带入一片黑暗,随后——
“看到了吗?你曾经的伙伴被困在锁链里了。”八岐大蛇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我并没有回答,因为还在适应现状,便只是静静地站在八岐大蛇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满是血迹的审判场。
天色阴沉,审判场上有一个唯一的活物。
隐约的金色,鲜明的红色,未真正死去。
一点点的雨水落了下来,须佐之男的金发因雨水湿垂,没了往日的孤傲。
我想起了与他一同游玩尘世的时候,也有很多次遇上大雨,他常常会将我和镇墓兽护住——虽说神明并不因为雨水而生病,他却执着地要这么做。
我顿了一下,主意识占据了身体控制,我被挤在一旁。她侧头看向八岐大蛇,那双紫眸也正好看着她。
她接过蛇魔撑起的一把伞:“既然如此,您应该不会拒绝我去和他说点遗言之类的话吧?”
“呵呵,没你的帮助,我不会这么顺利。这点要求,我自然会满足你。”
她朝八岐大蛇低了低头,然后向被困住的须佐之男走去。
一步又一步,我知道,虽然已然是终焉结局,但天羽羽斩还在八岐大蛇的手上。想要他出手……虽说不一定会用天羽羽斩,但必须让他出手,只有现在。
她的身体之中,还存在那些鲜活的情绪,所以,我刻意唤醒了那些少女的梦。
“须佐之男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在听的话我还是想帮一下的。晴明没有陪在须佐之男身边,看来我留下的八岐大蛇的阴谋,最终还是分散了他们。
现在的须佐之男,恐怕已经迷失在时空中。
“……”
他耷拉着金色脑袋,完全没有意识,眼眸一动不动,就如石像一般。
“作为叛徒……不,我只是作为外来者,做出了我的选择。”血水混杂了雨水,从脚下流过,她站定在了他的面前,抬头看向他,“算不上什么叛徒。您快要死了,想听听我的理由吗?作为您曾经的伙伴。”
……这种解释就算了吧。我不是很想理解她那时的心境,毕竟我与她还是不一样的。
须佐之男那本失去光芒的金色眸子,却在此时微动,看向了她。
“因为想要活下去。”她因为须佐之男的目光,让少女般的梦又幻想起来。
真是好机会。
“……醒醒了,这个世界没救了,赶紧去下一个。”我说。
“你……”
“你不属于这里,有人在等你。”
我看到须佐之男瞬间怒目圆眦——那想必是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在他那双金色眸中,我看到了六柄天羽羽斩出现在我和他的周围——
看啊……
就算是这样绝望的地步,他也想着要保护,纵然我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纵然这所有的一切,仍然是我推动的结果。
“咳——”
急促的疼痛在身体的四面八方袭来,令我险些被驱出身体之外。
“还有人在等……”
须佐之男的金色眼眸最终慢慢合上了,而我也终于也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任由疼痛麻痹着意识。
脚边落下的伞被捡起了,我也最终脱离了身体控制权。
“又受伤了。”八岐大蛇一手撑着伞,半跪下来,一手扶着被天羽羽斩刺穿的身体,无力地靠住他,“又背叛我了。这是第几次了?人类的背叛虽然精妙,但你不该学。”
“……”她虚弱地看向八岐大蛇,连带我的痛苦也全部落在他的眼里。
尖锐的疼痛从背上凸起,我近乎麻木的意识在那时猛然清醒——
蛇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无数个世界,无数次被天羽羽斩刺穿,你就那么想救他吗?”
——八岐大蛇他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天羽羽斩被八岐大蛇收回,现在的伤口疼痛与旧伤重叠。经历被天羽羽斩刺穿身体的疼痛,并不会因为无数个「我」只是存在减少,它们只会重重叠叠地加起来——
在那一瞬,我与她似乎并无两样,忍痛将脸贴在他撑伞的手背上,意味不明地说:“到头来,您也还是躲不过嫉妒。”
“呵呵……嫉妒?”他轻笑着,“在最绝望的一个世界里,让他看到你作为最后一点希望也幻灭,不是更有趣吗?”
“您觉得我与须佐之男的故事,也有趣吗?”我/她也不禁笑了。
“我不喜欢那个故事。只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才是神。难道说这个世界的你,愿意帮助我,只是偶然吗?”
前往下一个「我」的存在,陷入黑暗前,我听到了八岐大蛇说的这句话。
睁开眼,自己还站在逆流处,只不过位置稍微前进了一点。
虽然已经回来了,可当时天羽羽斩刺穿的疼痛,鲜活地留在身上。在又历经无数次,看过须佐之男的无数次失败,承受天羽羽斩刺穿的无数次疼痛,当我再次前往下一个存在去影响时,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在生命脆弱时,会想起诞生之时的事情。
……只是先前那么多次我都没回想起,也或许是神智未开,也或许在果子里本就什么都不记得。
“砰——”
在温暖舒适的黑暗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咚——”
嘈杂。
很多……人。
……还有乐声。
身体倦怠冰冷,它不愿意离开这舒适的温暖,想要一直睡下去。
只是那声音越发接近,令我心烦意乱。
“噗……”
我所经历最难受的声音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在孕育,有什么要发生,有什么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