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由远至近,已在祠堂里的卫姮,抬眼。
视线穿过祠堂古朴、厚重、庄严的大门,落到一身狼狈的女郎身上。
光影重重,层层叠叠,仿佛间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那是第一次她失手打碎了一个缺口瓷砖,卢氏便罚她夜跪祠堂,天亮方能出来。
当时的卢氏怎么说去了?
她说,“姮姐儿,行如柳,静如兔,此为女子应有的柔顺,你啊,也该改改这些劣习了。 ”
“再有,家中向来节俭,你虽是失手,可一两银子便没有了,实在有失我卫氏一族惯有的勤俭家风。”
“你母亲既将教养你一责托付我,我又怎能让你母亲失望呢?念你是初犯,便犯你夜跪祠堂一宿吧。”
失手碎碗本是无意,不知卢氏险恶的自己是自然不服。
与卢氏争辩起来。
最后,罪加一等,顶撞长辈有失恭良为由,在母亲章氏的默许下,被两个婆子押着,一路拖拽关入祠堂。
当时的自己,可比此时的卫云幽更惨、更狼狈。
衣裳被苏妈妈故意扯开,哪怕是夜里,身为女郎的自己为了遮掩身上,不得不弓腰、驼背,不让下人见了自己的身子。
苏妈妈却还故意大声叫嚷,“二姑娘,女子当行如拂柳,姿态柔美,你如此含胸驼背,举止粗鄙,实在不堪入目啊。”
也是自那晚起,外头都说她举止粗鄙。
而今再看卫云幽,七伯母就算再不喜卫云幽,也是给她留了体面,没有让下人折辱她。
“放开我,我要见七伯母,我要见婶婶,把你们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已走进通向祠堂甬道的卫云幽还在愤怒挣扎着,声音颇有些尖锐,传出祠堂内。
卫姮收回视线,静静站在七伯母谢氏身边。
“咳咳咳……”
老族长的咳嗽声低低响起。
“父亲……”
卫宗源担心道:“您风寒未愈,此事还是交予儿子处理吧。”
“不碍事。”
老族长摆摆手,除族乃大事,身为族长的他怎能离开?
他这身子骨虽不好,但还是能撑一撑的。
小祠堂里,不仅坐着老族长、宗子卫宗源,还有几位今晌午方到上京的辈中德高望重的老者。
不知情的卫云幽被押进来后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
连挣扎都忘记,乖乖由着武嬷嬷们把自己按到冰冷的地面。
入了秋后已有凉意。
冰冷的寒气透过青石地砖丝丝钻入膝盖里,刺激到卫云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瞬间,脑子也清醒不少。
她望望老族长,又望望自己曾去卫氏族中拜年见过的老者们,忽然间,连牙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尤其是老者们的眼神。
让她感觉到害怕。
是冰冷,带着憎厌的眼神。
仿佛,她的到来脏了祠堂,脏了所有人的眼神。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族长爷爷……”
神色惊慌的她眼神求助地望着老族长,声音绷太紧,绷到连声色都变了。
她想说些什么,却因太过慌乱,是一句话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是断断续续的,方说完一句话。
“云幽愚蠢……不……不知……今日……为为……为何……要要云幽 ……跪…… 跪于祠……祠堂里。”
更不知,族里的长者为何出现在上京。
为她而来?
她不过是一个卫氏族中一个小小的女郎,就算是要打要罚,也不需要惊动族中的长者们吧。
如此的不同寻常,卫云幽才会更加心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