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温暮暮送君侯出城,不再是偷偷摸摸来到城楼上离远凝望着它。
她站在沈朝的面前,碧玉色的长袖衣带被寒风吹得飘扬。
她与沈朝双目对视,深深看了他好久也支吾不出一句话来。
沈朝伸手揉了揉温暮暮的脑袋:“春暖花开之际,我就会归来。”
温暮暮宛若一只乖顺的小狐狸,任由着沈朝揉捏着自己。
大概是不愿分别之痛,温暮暮的眼眶不自觉的泛红了起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自会。”
月色渐浓,寒风凛冽。
陆景和驾马来到沈朝身边,淡道:“主公,该出城了。”
沈朝最后又用余光了温暮暮一眼,利落上马,气势欲吞山河:“出城!”
“将士们出城了!”
“出城!!”
马蹄踏雪奔驰,温暮暮看着沈朝带领的千万人马愈行愈远。
不知为何,这次沈朝出城,她的心脏总是砰砰乱跳。就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
天气逐渐回温,春色愈加盎然起来。
本该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好兆头存在,但对这乱世而言并非是最好的。
短暂的城池安宁并非代表着乱世结束,很有可能,只是个开端。
乱世征战,尸横遍野。周遭城池均被诛灭,疾病肆虐,人心惶惶。
很多人甚至连饱饭都吃不上。渝州有乱世枭雄,沈家主公护佑,是大巍难得的祥和城池。不少百姓都纷纷投奔到渝州城内。
渝州内的人口是肉眼可见的繁多起来,并非是人流量大就是好事。
投奔渝州城内的不止有富商公子,也有小人刁民。城池内原本的祥和安宁被打破,物价上涨,让不少渝州城内原住民心生不爽起来。
莺花苑也被外人闹过几次事,后来听说老鸨是君侯相好才落荒而逃。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原本渝州城内的食粮够撑到乱世结束。但自从刁民混淆进入渝州后,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几个女娘得空聚集在一块,吃酒犯愁。
“是啊,纵使我们莺花苑再有钱财,但也要养这么多张嘴。一块饼就这么多人分,怎么能够啊。”
温暮暮自然也是忧心,“君侯还不知何时能归,一切要等他的出现才能下定义。”按时间算,沈朝应该归来了。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到来。
进城的那些人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她明显的能感觉到,渝州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上次她查看厨房账本,明明是和三个月前一样的数量,但是却平白无故多出一倍的银两。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所有菜价比往日的翻了一倍还多!
所有人都忙着生计了,哪里还愿意来莺花苑内吃喝享乐?
眼看着生意是一日比一日败落,温暮暮开始犯愁,甚至都开始想后路了。
上个月她给沈朝写了书信,想问他何时能回来,与他讲述了近日渝州城内的现状,总而言之就是非常不好,雪上加霜的那种。
可信一直遥遥无期,把她给愁坏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外面街道上杀人了。”
外头看守的小厮来报,让温暮暮拧紧眉头,连忙往楼外走去。
“暮娘您小心。”
瑶念见温暮暮果断前去,心中又怕又紧张,也不敢迟缓的跟了上去。
温暮暮来到楼外,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登徒子手握菜刀给衙门的人按到在地上,一个无辜的女娘子躺在血泊中。
“哈哈哈哈,渝州城的天要变了!大巍要亡了!大巍要亡了!”
“大巍要亡了!”
登徒子凄烈的笑声回荡在看戏的每人耳畔中。擒拿住登徒的官员甩了他几个巴掌:“狂徒!休得胡言!”
此刻,天空闷雷轰响,云翳密布在阴暗的灰色天空,不言而说的压抑感逼仄而来。
黑羽雅雀盘旋在天空之上,呱呱乱叫成一团。
温暮暮心头的压抑感更为凝重,她的呼吸都紊乱了起来,内心怀揣的不安感强烈放大。
嘴中一直碎碎念叨,“愿主公平安......愿主公平安。”
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第二日天尚未亮,远方传信的信使就身受重伤来到侯府内。
“君侯深陷敌方诡计,至今生死未卜。”
温暮暮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中紧紧攥着被褥。刚才她梦见沈朝被敌军俘虏,斩首示众。她就站在台下,和沈朝四目对视。
沈朝薄唇启齿,让自己闭眼。
刽子手手起刀落,把沈朝的脑袋砍了下来。他的鲜血如雾般喷散在自己的脸上。
这个噩梦未免也太真切了些,温暮暮的心境喘息着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敲响。
温暮暮瞬间神经紧绷,“何人。”
瑶念焦急说道:“暮娘子,小金大人身受重伤躺在我们楼门前。”
听到金勾八身受重伤,温暮暮连忙披衣起身,不敢怠慢一步连忙推开房门。
“快速速领我前去!”
来到一间客房内,只见金勾八浑身是血,疼得脸色煞白。
温暮暮心尖一颤:“请郎中了没?”
瑶念点头:“郎中正在来的路上。”
温暮暮心思沉重,又道:“郎中来的时候,带他从偏门进来。切记莫要引人耳目。”
“是。”
看到金勾八重伤累累,昏迷不醒。温暮暮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跟前了。
郎中前来查看,金勾八身上的都是些剑伤刀伤深了些,失血过多而已,并无大碍。他交代了些许要事,开了几贴药。
临走之前,温暮暮塞了锭银子在郎中手中。
“郎中先生,现在正逢乱世,小金大人身份特殊,我想您应该懂的。”
郎中不敢含糊的接过银子,连忙答应。
“暮娘子深夜发热,头疼难耐,老夫来莺花苑内只是替暮娘子把脉,开药而已。并无见到第三个人。”
郎中此话才让温暮暮放宽心,让瑶念放她走人。
金勾八从疼痛中缓缓睁开双眼,看清楚面前的女子才沙哑着声音道:“暮娘子......”
温暮暮眉头拧紧,见他欲言又止大概也能猜到三分。
可心中总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侥幸与期待。
“是我没用,未能护住主公。”
温暮暮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将自己紊乱的心绪镇定下来。现在不是慌乱哭泣的时候。
她强装着坚强:“主公现在如何,你可知?”
金勾八摇头,声音沙哑略显沧桑:“主公与景和带领支队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来,敌军人多势众,乘胜追击,主公为保命和一众人消失在了深山中。恐怕,凶多吉少。”
“你怎知主公会凶多吉少?”温暮暮的语气冷沉一个度,脸色也愈加阴沉起来,显然是十分不满金勾八的说法。
“你如此崇拜主公,为何不继续相信他?”温暮暮坐直身子,眼神坚毅,“他是乱世枭雄,是不败将军!区区奸敌,困不住他。”
金勾八终于知道,为何主公会看上这个青楼出身的女娘子了。
她身上的骁勇英姿气度,是女娘中出类拔萃的存在。
她坚定不移的信任着沈朝,就像是信任她的影子一样。
金勾八颤抖着腔调回答温暮暮:“好,好。我信任主公,一定会平安归来。”
“你且好好休息。”温暮暮交代了一句就离开了。
春雷而至,外面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带着丝丝阴冷,温暮暮撑起窗柩看着外面阴暗的雨天。
好似老天爷察觉到了这可悲的世界,阴雨天总是连绵不断。
夜深人静的厢房中,女人在微弱的烛光下拿起君侯赠予自己的那只白玉簪子。
一滴泪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她托腮,任由风雨吹拂在自己的面颊上,“会平安的,会平安的。”
可惜未等君侯归来,渝州城内倒是先乱了。
......
小翠从前院听到了风声,着急忙慌的赶到魏垚所在的院子中。
魏昌已经将她当成一枚弃子,自然是不会把她接回东洲。她也只能厚着脸皮侯府苟活下去,等沈朝归来自己再跪倒他的面前求求情。
就当魏垚忧思重重的时候,小翠就火急火燎的来到她的面前惊呼。
“小姐小姐不好了。”
魏垚拧紧眉头:“发生何事,让你如此大呼小叫?”
小翠道:“刚才前院有人来信,说君侯现在生死未卜,命悬一线,恐怕是要交代在战场上了!趁现在鱼龙混杂,我们快趁机逃吧!”
魏垚听到君侯生死未卜,小脸煞白:“此话当真?”
小翠疯狂点头,“千真万确,是君侯亲用的送信使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消息。”
这则消息让魏垚在原地连连打转。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在她的脑海中。
君侯命悬一线......
魏垚紧攥住小翠的手:“现在就找辆马车,你我回东洲通报父亲!”
小翠不解:“为何要通报刺史?”
魏垚怒道:“我说什么你就照做什么,何来这么多的废话!”
被主子怒吼,小翠不敢再多问。连忙偷偷出门去找马车来。
魏垚让小翠先回东洲,自己要留在渝州城内,说是为了掩人耳目。自己则是写了一封书信塞在小翠的手中。
小翠对自己的主子自然是没有多怀疑,听她的话,连夜逃离渝州城,花费数日时间来到了东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