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桓知以为自己说的都是为了阮溱好的话,可是这话里面的句句,不要说阮溱不信,连白蔻和茯苓听着都感觉十分可笑。
这宣平侯府三公子莫不是个傻的?
前面那些话也就罢了,她们不欲吐槽,后面说裴氏为了阮溱着想的话可真是令人发笑。
哪有母亲为了女儿好要打死女儿的贴身侍女,不顾女儿孱弱的身体也要把人送去不是人住的苦令寺?
哪有母亲从来都不管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反而把养女如珠似宝的养着?
这些可都是他口中用心良苦的母亲干出来的事。
当初要不是她们及时去了宣平侯府传旨,恐怕世子妃现在早已经在那苦令寺受尽折磨,本就身体虚弱,又能支撑多久?
裴氏步步都是朝着逼死世子妃的道路走的!
世上哪有这般恶毒的母亲!
还念着世子妃,怕是想借着世子妃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不愧是一家人,能进一个门,正常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阮溱听到这番话,羽睫轻颤,转身看向自己这位三哥。
他还是和当年一样,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是清澈单纯,在他的世界里,他的母亲,他的两位妹妹都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不会有任何一丝污点。
他就像是初入凡尘的仙童,不谙世事,以为自己眼前的永远是一幅优美的山水泼墨画,却看不到背面藏着的绝望与苦泪。
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他以自己所见去悲悯世人,丝毫不知自己并无救世的能力,反而深陷世俗的泥潭之中。他所以为的好与救赎,只是把人推向更煎熬的未来。
像他这样内心单纯到极致的人,正是那些心怀恶念之人手里最锋利的刀。偏偏他本人丝毫不知,以为自己所做种种皆为善事。
她当年不就是吗?
那年冬日的衣物给了她当下温暖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毕生所无法遗忘的痛苦,往后数年,再没有比那年更冷的雪了。
阮溱交握在身前的双手微微缩紧,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压下心口那股涩意。
‘三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以后也不必唤我二妹妹,不愿意便不必强求。
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恕我不能苟同。我与世子分居两室,不曾越矩,清清白白,彼此尊重以礼相待,不需宋公子操心!
你说的母亲念着我,我便更不信了。这些年在宣平侯府我从未得到她一丝一毫的怜,离府那天她甚至想与我断绝关系,送我去苦令寺,她不曾想留我性命,这样的母亲,不要也罢!’
手势打到这里的时候,阮溱双手微颤,心口的疼痛去而复返,更为尖锐。
她的目光却是坚定的,既如此,那就结束吧!
‘你们从不曾接受我,也不曾让我与你们同姓,我从来就不属于宣平侯府!
过去八年的种种也算我偿还了宣平侯府的生恩,从今以后,我阮溱与宣平侯府不再有任何瓜葛,恩断义绝,再见即为陌路!’
停下动作的那一刻,阮溱的眼眶倏的泛红。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提出的与宣平侯府断绝关系。
今天过后,她是真正的与宣平侯府没有关系了……
茯苓是同一时间开口替阮溱转述的,当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里也是泛起了阵阵疼痛。
心疼的同时又替阮溱感到了解脱,世子妃终于说出来了。
早在阮溱来到煜安王府当天,所有有关脱离宣平侯府的文书都已经被容酌准备好了,只等阮溱自己做出决定。
不顾对面人脸上的不可思议,阮溱疲惫的转身,无声的开口:“走吧!”
她姓阮名溱,是当年裴氏生下她后一云游四方的道士起的名,那道士说她与府中之人相克,不得同姓,又因她五行缺水才起了这个名。
而因为道士的那句话,宣平侯和裴氏知道她与宣平侯府相克就连夜把才出生不久的她送往边陲小镇,一去就是十年。
皆以为是她克宣平侯府,实际上是宣平侯府克她啊!
阮溱自嘲的笑了笑。
她是阮溱,从今以后,她就只是阮溱了……
宋氏兄妹听到阮溱要与宣平侯府脱离关系时是完全不同的反应,宋和宜眼里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太好了,她巴不得阮溱早点滚出宣平侯府,现下可算如愿了。
宋桓知则是满脸震惊,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阮溱要与宣平侯府断绝关系?
简直荒谬!
“阮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父母与子女的羁绊岂是说断就断的?”
“父亲母亲养你长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们的吗?你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宋桓知上前几步,对着阮溱的背影沉声斥责,眸底有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慌张。
他感觉今天阮溱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阮溱没有停,只是伸手捂住不适的心口,眼底如古水般平静。
宋桓知见阮溱没有什么反应,气急之下直接怒喝道:“阮溱,脱离了宣平侯府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庶民,怎么配当煜安王府的世子妃!”
“你就不怕煜安王府将你扫地出门吗?”
“溱儿自是不可能被煜安王府赶出去,她的名字早已经刻在皇家玉碟之上。”
“倒是你,很快就要被扔出去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侧前方响起,阮溱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到了一袭紫色宫裙雍容华贵的桑蘅妩。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阮溱垂下眼帘,遮住眸底冒出的不安。她方才直接与宣平侯府断绝了关系,外人看去实在是不孝,不知道阿娘她……会怎么看她。
下一刻,阮溱就感觉自己被人轻柔的抱住,那个怀抱很温暖,给了她无数的安全感。
温柔慈爱的声音响起,听的她鼻子一酸。
“儿啊,不怕啊,为娘在呢!谁都欺负不了你!”
桑蘅妩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阮溱柔顺的长发,柔声安慰道,眼里是可以溢出来的疼惜。
她方才在那里看了许久,对面那对兄妹的神情也尽收眼底,许久未有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她对阮溱在宣平侯府的遭遇十分了解,本来就心疼,听到对面那个蠢货还想指责阮溱时当下就忍不住了。
断绝关系?
好的很!
那种家人要来有何用?!
从今以后,溱儿有他们一家子就好了!
凌厉含冰的视线直直的看向对面的两人,一改对阮溱的温柔,毫不留情的道:“怎么?这就是宣平侯府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