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生在这个村里, 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给一个表妹送嫁到了隔壁镇上,并没有去过县城,更没有去过隔壁县, 她话出口后,想到要赶远路,心中又生出了几分恐惧。余光瞥见边上的姚春芳,立刻有了主意:“你也跟我一起吧!这父子俩就是骗子, 花用了咱们的银子,既然赔不出,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楚云梨没接这话茬, 看向周培:“他们只偷了衣衫?”
周培颇费了一番周折, 才找到罪魁祸首,想到父亲受的罪, 想到他前些日子的忧心,就气不打一处来,闻言立刻控诉:“不止!他还偷拿了我二十多两银,是我家全部的积蓄, 要不是我舅舅,我爹连药钱都付不起……”说到这里,他也动了真怒,上前狠踹了吴父一脚,质问:“我的银子呢?”
刘母也想问这话, 那可是二十多两, 用来买东西的话, 能买好大一堆。可父子俩回来后,她什么都没见着。
吴香草愈发失望,父亲捏着这么多的银子, 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她留,可见是真没将她放在心上。
吴父不想说,支支吾吾半晌说不明白。刘家兄弟大怒,上前又是一顿狠踹,吴父抱头求饶,磕磕绊绊道:“赌……赌输了……”
众人:“……”也是人才。
真忍不住跑去赌,完全可以只输一半。剩下点银子拿回家,不拘是用来修房子还是娶儿媳都好啊!
不过,众人又一想,父子俩要是会算计,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周培将父子俩捆好放上马车,还带上了愿意去告状的刘家母子三人。
除了刘母外,去的人是刘老大和刘三。楚云梨也坐了上去。就在马车即将启程时,吴香草飞奔了过来,非要跟着一起。
刘母对于吴香草本身没有多少恶感,这丫头懒归懒,但听说听劝,她教训时也不挣扎反抗。可就是这娘家太不像话……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拿回当初的聘礼后换一个儿媳。
就算不换,也要让大人警告一下吴香草,以后别作妖,老老实实过日子!
去周县路途挺远,路上花费了五日,一群人才终于风尘仆仆地到了城门外,众人一点没耽搁,直接将人扭送到了衙门。
周培告状已经有几个月,不是大人不理事,而是县城里另出了一桩命案,还牵扯上了知府,上头一直在催,大人才将此事暂时搁置。
如今凶手都抓了来,大人自然不会客气,立刻将人关入大牢,打算抽空审问。
这几天相处下来,周培知道刘家人都不是善茬,并不打算邀他们回家,一行人在衙门外分别。楚云梨走在最后,他出声邀请:“大娘,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可以先去我家暂住。”
楚云梨笑着道谢,她不缺银子,住在别人家到底有诸多不方便,且当下男女有别,周家只有父子俩,实在不合适。再说,她并不打算白来一趟,还打算找找商机呢。
手头有银,楚云梨不打算委屈自己,跑去城里找了一家挺华丽的客栈住下。
就是那么寸,上楼的时候就碰到了吴香草。
原来刘家几人打听了一下客栈,知道自己哪怕是外城的偏僻小客栈也住不起,要知道,衙门那边再快也要三五天,慢的话可能需要三五个月。他们就算咬牙付上几天房费,回去的盘缠怎么办?
一家人倒也聪明,商量过后,打算找个活计。兄弟俩年轻力壮,就算身上带着点伤,也不太妨碍他们干活。最要紧的是,他们要价很低。
刘母年纪大了,干活又利索,被安排在了后厨烧水。吴香草长得好看,纤纤弱弱,换上了一身女伙计的衣衫让她学着带客。
楚云梨就是她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两人见面时,都愣住了。楚云梨率先反应过来,假装没看见她,跟着伙计去了最顶楼。
香草先是震惊,看到阿婆已经转身,她立刻将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她是新人,如果客人表示出对她的不喜,说不准立刻就会被赶出去。爬到顶楼,看到舒适的屋子,看着姚春芳抬手给了伙计一些铜板让送热水洗漱,她心头愈发不是滋味。她虽然今日才到,但也打听了一下客栈的房费,最顶楼但住一天就得几钱银子……柴家是真的富裕了。
“别发呆,一会儿这水你来送。”伙计低声嘱咐:“抬热水到楼上确实挺累,但你不想干的话,多的是人愿意。以后凡是女客,热水都是你来。”顿了顿,又嘱咐道:“我这是照顾你。”
吴香草低头应下,又道了谢。
这位伙计说让她送女客……也就是男客就不太用得上她。她本身长得好,人又年轻,容易被客人占便宜。人家确实是照顾了她的。
奔波几日,楚云梨浑身疲惫,她觉得自己手头的银子还是太少,打算出去卖两张方子。她刚脱下鞋,吴香草就拎着一桶热水进来了。
曾经同住一屋檐下的人,此刻同住一室,气氛几乎凝滞。吴香草只觉脸上发烧,她真的弄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柴家的媳妇,明明该和阿婆一起被人伺候,怎么就落到了被人呼来喝去的地步?
楚云梨倒是无所谓,道:“你让厨房帮我送些热菜来,送两菜一汤,一碗饭,汤要荤的清汤。”
吴香草口中答应着,心中愈发难受。这客栈的饭菜都不便宜,姚春芳从头到尾都没问价,可见真的不缺银。走出房门时,她眼睛一眨,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这一天里,她跑了许多趟楼上送水,饶是她在家也经常干活,也从来没有爬过这么多的楼,到了晚上下工时,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每走一步都觉得酸痛无比。
夜里,她身边躺着刘母。
刘母刚到县城,见到了许多新鲜的人和事,忍不住来了些谈性,点评了一番厨房里的那些人,又羡慕了一下大厨的工钱。想到什么,又好奇问:“今儿点了三荤的那独居妇人,穿的什么样的衣衫?是不是看起来就挺富贵?身边带着丫鬟没?”
吴香草:“……”
一般人很少独自出来住客栈,一个人点了三份荤菜的,也只有姚春芳。
见她不说话,刘母有些恼:“香草,你这是不打算理我?回头到了公堂上,我非要休了你不可!”
吴香草在没来县城之前是真的怕离开刘家,可到了这里,上了半天工之后,她又觉得与其在刘家吃苦受累,还不如跑来做工呢。就算被人打骂,至少有工钱拿。还有,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寡妇或是遇人不淑,然后重新找一个合适的人再嫁……这些念头只在脑中转了一瞬,眼看边上的婆婆愈发不耐烦,她也不想真把人给惹恼了。没上公堂之前,她还要和刘家人相处呢。只道:“那人是姚春芳。”
刘母一愣,猛地翻身坐起:“你没骗我?”
吴香草翻了个身:“我帮她拎的热水,菜色也是我自作主张替她要的。”
故意要了一些比较贵的,目的就是为了为难姚春芳。可人家眼都不眨就付了饭钱,连一点意外都无。她心中只觉颓然。
刘母皱了皱眉:“暖房种菜真那么挣钱?”
吴香草奔波几日,又累了半天,此时眼皮直打架:“谁知道呢?”她总觉得村里的银子没那么好赚,姚春芳这般大手大脚,弄不好是发了横财。
她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刘母起了好奇心,第二天还特意抽了个空跑到前面去看下楼用早膳的楚云梨。
当看到坐在那的人,她简直都不敢认。
一些人来的时候走得挺急,都没怎么收拾行李,楚云梨也是一样,她今儿起了个大早,跑去重新买了一身衣裳。
既然花了银子,那肯定就要买自己喜欢的。这一身衣衫料子不错,花样也精致,除了贵之外没有其他毛病。楚云梨感知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大剌剌看自己,目光毫不掩饰。她立刻回头,刚好对上了刘母的眼神。
偷看被抓住,刘母有些尴尬:“你这……日子过得挺不错啊!同一个村出来,我们一家人做伙计,你做客人……”
“我的银子光明正大来的,你少阴阳怪气。”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再这样说话,稍后我要找掌柜说说。”
刘母一愣,匆忙道了个歉跑走,再不敢撩拨。
*
住在这里的几天,楚云梨跑去医馆卖了两张“偏方”,拿到了百多两银,接下来的日子,她四处乱逛,每天都会买不少东西回来。余小丫前两天月事迟了,楚云梨已经看出她有了身孕,来都来了,买些细滑的料子带回去给孩子用。
看着楚云梨大包小包,不说刘母心中嫉妒得直冒酸水。最复杂的人要数吴香草了。
明明这些东西有她的份,如今都与她无关了。
一转眼,几人到周县都半个月,在楚云梨上街抓住了一个贼亲自扭送到衙门之后。师爷记录时问及她的籍贯和姓名,大人终于想起来了周家的案子。
关于父子俩偷盗伤人逃跑,本就是事实。他们慌张跑出来时,还遇上了好几个行人,先前周培不敢丢下父亲远走寻找贼人时,就已经抽空把那些行人都找了出来。
吴家父子偷走的衣衫后来被刘家兄弟拿走,周培贴心地要了回来。人证物证都在,大人还将父子俩输掉银子的那间赌坊中的人也找来作证。事情辩无可辩。
周父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落下了病根,当时很是凶险。但凡周培晚回来一会儿,或许都救不回来。
父子俩伤人在前,漠视苦主性命在后,又是偷盗东家银子,实在恶劣。加上楚云梨告他没和自己说清楚就另嫁了女儿,还没归还聘礼……大人判监父子俩各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