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些都是客人, 朱母再不高兴也只能憋着。其中有一位还道:“我这腿受了寒,站不了多久。可我平日不爱出门闲逛。”她带着几分歉意问:“朱夫人,不知能不能搬把椅子过来, 让我坐着和周东家商量?”
朱母心里不愿意, 但能说么?
她深吸一口气, 让丫鬟去搬椅子, 那人又继续道:“周东家这么大的肚子,也帮她搬一把吧。不然,我也不好意思坐啊!”
朱母:“……”
罢了, 那孩子虽然姓周, 可到底是自家的血脉,只当不让孩子吃苦。
一群人将楚云梨围在中间,纷纷询问。
楚云梨见好就收, 给那位腿疼的夫人定好后, 便让众人去她铺子里:“为表歉意,回头我多送大家一块福字胰子。”
她人都走了, 夫人们还站在原地议论。
“要说这周东家可真会做生意,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想出来的花样新奇又好看, 就刚才那几个字,写出来就是美。我都舍不得用。”
“是呢, 她绣坊里的绣品,人家想仿都学不会, 她也怕, 那花样子太多了,这种还没学会,新的又出来了。跟着她学呀, 只能捡点汤喝。”
……
众人对于周安玉做生意这件事情,都是赞扬居多,至于女人家不能抛头露面之类的话倒是少,毕竟,对于出身低的女子做这些事,众人不会要求太多。
说难听点,不是大家闺秀,要什么名声?
且周安玉又没有凭着这做生意的本事高嫁,只是养家糊口而已。再说,这女人才懂女人,同样的东西,周安玉卖出的就是多了几分细腻。
朱母恍恍惚惚送走了客人,下人们忙着打扫,听说徐老爷到了,她忙赶了过去。
“是有这笔账。”徐老爷叹息一声:“我本来是想玩几把就收手的,可上去就输了几千两,这颜值赚得不容易,我就想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谁知越输越多,然后就这样了。”
朱父早已猜到了徐家急着结亲的真相,真正到了掏银子的这一刻,脸色还是难看得很:“可这是你欠的债,跟我们家没关系。”
“朱家孩子不能有一个坐牢的外祖啊!”徐老爷一脸无赖:“我闺女除了摊上我这个倒霉的爹,其他哪儿哪儿都好。你们帮我这一次,往后我这一辈子都记得你们的恩情。”
朱家人不说话。
如果是八千两,咬咬牙就给了。可这是八万!
徐老爷见状,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其实我可以去问将军夫人借,只是……不能让将军夫人以为我是个败家子啊,断了这门亲戚,损失可太大了。”
朱父:“……”不能断!
徐家求情很好使,将军府都在对自己夫人动手了,让徐家一说和,瞬间就好了。
如果说有徐家帮着说和,将军夫人生气狠了的话,很可能会让朱府家破人亡。
跟家破人亡比起来,八万两银子似乎也没那么多。
“这种小事,就别麻烦将军夫人了。”朱父沉吟了下:“看在彩蝶的份上,这银子我帮你出了。”
朱母一想到八万两银子,就心疼得无以复加:“不能白给,你得写借据。”
朱家父子俩都深以为然。
写了借据,并不是指望徐家人还,而是有个凭证捏在手里。毕竟,回头让徐家帮忙的机会多着,人情都是越用越薄,等到徐家不愿意时,就拿出来给他们看。
不还银子,那就必须帮忙!
借据这玩意儿徐老爷摁熟了,随口就答应下来。
徐彩蝶紧张的在院子外面踱步,看到几人出来,急忙迎上前,眼神悄悄打量几人神情,见收债的几人眉开眼笑,而亲爹和公公婆婆的脸色都不算难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彩蝶,好好和康宇过日子。往后记得孝敬你公公婆婆。”
徐彩蝶忙答应下来。
朱家夫妻亲自送了徐老爷出门,朱康宇没去,他站在拱门处目送。
边上的徐彩蝶满心忐忑:“夫君,你……”
朱康宇回头看她:“你们家欠了债,所以才有了咱们那一夜,是不是?”
徐彩蝶张了张口,艰难地解释:“我承认,确实是因为家里欠了债才急着帮我定亲,但嫁给你是我要求的,夫君,早在三年前我就……”
“你想让我在乎你这份让我们出了八万两的感情?”朱康宇满脸的讥诮:“对了,当初我们下的聘礼可不薄。你的嫁妆有多少,拿得出手吗?”
徐家欠着一大堆债,哪里还有余力给女儿备嫁妆?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因此,徐彩蝶听到这话,低下了头。
“我一心想要嫁你,但真的不知道爹会让我们婚前就……那天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当时应该有感觉。”
是,朱康宇后来仔细回想过,徐彩蝶那一夜几乎都是在昏睡之中。且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的惊诧不像是假的。所以,朱康宇才能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和她说话。
*
徐家的宅子和铺子包括下人全都没了,只剩下几十两银子。
夫妻俩也不好意思再回去,只在城里买了个两进宅子住下。
值得一提的是,他家宅子就在楚云梨那条街的深处,往里走,越是偏僻,价钱也就越便宜。
夫妻俩低调地住了进去,新婚三天回门,楚云梨还看到了夫妻俩从自家门前路过。
朱康宇不想迁怒妻子,对她冷冷淡淡,但勉强过得去。对着这岳父岳母,他就真的笑不出来。
徐家夫妻知道自己理亏,且他们如今已不是豪富,兴许之后还要靠着女儿从朱家拿来的银子度日,对着朱康宇极尽热情。
朱康宇见了,怒气消散了许多。一直僵着也不行,日后还要靠他们在将军那里求情呢。
于是,一家人相处还算愉快。
楚云梨最近在相看稳婆,她自己是可以接生,但身边那么多人,周安玉又没有生养过,不能让人怀疑。于是,她在稳婆这件事情上很积极,特意选了两个接生过双胎的,打算等快临盆时就将她们接来住在府里。
稳婆离开的时候,朱康宇刚好路过门口,看见那二人,他倒没有多想。以为是乡下妇人来给周安玉送东西。听说这有孕的妇人口味很怪,有些不喜欢山珍海味,只喜欢农家小酸菜。
徐彩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由于自家情形实在不堪,她下意识的就想讨好他,道:“那两个不像是下人,周东家月份都大了,怎么还见这些人呢?夫君,为了孩子,你该劝还是劝一下的。赚银子什么时候都行,别累着才好。”
朱康宇垂下眼眸:“她不听我的。”
等夫妻二人到了府里,朱康宇准备离开时,听到车夫低声道:“那两个是稳婆。”
“什么?”朱康宇话问出口,忽然就明白了车夫的意思。
翌日,他直接找去了稳婆家中,让两人好好接生,只要母子平安无事,他会单给一份酬劳。
这送上门来的银子,两个稳婆没有不接的道理,当即欣然答应下来。
徐彩蝶听说了这件事,心里酸酸的,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不敢表露出分毫。她很迫切地希望有个孩子,想让朱康宇对自己也这么用心。
大概是老天爷觉得她太苦,想要给一些甜头。半个月后,某一日徐彩蝶早上起来忽然觉得特别的恶心,哇一声就吐了出来,可她还什么都没吃,吐的都是黄胆水。
当时把她身边的丫鬟都给吓着了,一边照顾主子,一边让人去请朱康宇。
两人成亲之后,除了新婚那两天,朱康宇做饭的时候都住在书房里,虽然偶尔也回房,可一点都不像是刚娶妻子的模样。
徐彩蝶不敢有丝毫怨言,她觉得自己这是病了,没有阻止丫鬟去请人。如果朱康宇来了,说明他对她也不是那么冷漠。
朱康宇来得很快,看到这般情形,催促:“赶紧去请大夫。”
徐彩蝶可不能生病,自家花了八万银子买将军夫人这门亲戚,这关系还没用上呢,她怎么能出事?
落在徐彩蝶眼中,就是朱康宇还在乎自己。
两人心思各异,很快大夫被接来,把脉过后,面色有些复杂:“夫人这不是生病,是有了身孕。”
徐彩蝶先是欢喜,随即脸色就白了。
她虽然没有生养过,却也听说过大夫,能把出喜脉至少也是两个月后,两人成亲才半个月……她这个孩子一生,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婚前失贞?
朱康宇明显也想到了此处,看向徐彩蝶的目光中满是复杂。等到大夫离开,屋中一片安静,良久之后,他才低低道:“这个孩子不能生。”
道理徐彩蝶都懂,哪怕孩子落地之后说是早产,但懂得都懂,大家明面上不说,私底下肯定会议论。最好就是将这孩子落了,以后再说。
可朱康宇不想要,且说这话时连犹豫都没有,她便不甘心:“这是你的亲身骨肉!如果有孕的人是周东家,你也会这么快下决定吗?”
这话说的,朱康宇顿时就恼了:“孩子是我跟你之间的事,别提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