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忍无可忍, 一巴掌拍在儿媳头上:“有什么?”
“有鬼啊!”陈桃花往后退了好几步:“我真的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当时我是面对着你的,绝对没有动手的机会,再说, 我也不敢啊!”
“肯定是山上掉落的石头。”杨母不耐烦地催促:“滚滚滚, 胆子那么小, 要你何用?”
陈桃花退了出来, 还拽了楚云梨一把,到了院子里无人处,才低声道:“他当时没看见你, 不会怀疑的。”
楚云梨看了一眼屋中, 隐约能看到窗户旁杨母的身影:“他要是旧事重提怎么办?那天的事,你有没有告诉杨家人?”
闻言, 陈桃花面色发苦:“提了。她当时骂了几句……”都不确定骂的是谁。
毕竟, 杨大铁头上挨了一下生死未卜,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娘都不觉得是多大的事。
“如果他还敢, 你找个孩子悄悄告诉我一声。”楚云梨咬牙切齿:“我打死他!”
陈桃花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姐姐哪里来这么大的戾气, 低声劝:“不管因为什么, 都别下死手, 杀人要偿命的。我这边心里有数,你顾好自己。”
楚云梨颔首, 离开时又问:“三花有跟你来往吗?”
陈家的三女儿, 在去年时被陈家夫妻卖给了一个路过的山民,那人常年住在山上,靠打猎为生,如果说村里的姐妹俩是看天吃饭。那山花除了看天之外, 还要看运气。
陈桃花苦笑着摇摇头:“我听说那人的家就是个茅草屋,还扎在密林里,运气不好的话,大猫和狼都会窜进去,山花太苦了。我也想过去找她,可实在腾不出空来。”
婆婆年纪大了,干不了多少活。再说,杨大铁兄弟三个,她也帮不过来。家里的事情都指着陈桃花一人,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杨大铁那个混账,天天就知道在外头喝酒,指望他照顾孩子,可能孩子饿死了他都想不起来。
提及山花,陈桃花心情挺沉重。楚云梨宽慰道:“山花机灵,不会那么倒霉的。”
等腾出空,她就上山去找人。
回到家中,楚云梨开始做饭,今儿只有自家人,饭菜不用做那么多。空闲时,楚云梨还将被子和衣衫都洗了。
她只洗了自己的,以至于洪华兰看到院子里晾着的衣裳时,又开始嘲讽:“我就说她病得不重……”
洪母看见了,脸色也不太好。
前两天楚云梨说肚子腰疼,洪母没怀疑,正是因为陈桂花身子受了寒气,每到月事来临那几天都会痛。楚云梨张口就来:“我弄脏了衣衫,没得换,刚在井边打水的时候,还险些一头栽下去。”
听了这话,洪母脸色好转了些,又看到饭菜已经做好,便进屋端来放到了桌子上。
“午后没事跟我们一起去山上干活吧,那么多的麦子不赶紧收回来,万一下了大雨,今年就完了。”
事实上也完了。
陈桂花是在一个月之后跟着洪家人一起被烧死的,秋收时,天跟漏了似的,天天下着瓢泼大雨。等到秋收完了,粮食都发芽了,老天这才想起来将秋老虎放出来。于是,天干物燥,村里人想救火都没来得及。
上辈子小白走得突然,兄妹俩没打听到他的去处,只在镇上转了半天,没舍得去城里找。洪家便也没有请人,后来大半的粮食都发了芽。
如今请了人,收回的粮食多了些。楚云梨想了想道:“刚刚我在院子里翻麦子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说这个秋天会下雨。要不,多请几个人?”
“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洪华兰张口就来。
楚云梨并未多劝,粮食烂在地里固然可惜,可要是请人来帮洪家收了粮食,那帮工自己家的麦子就来不及收。
洪家粮食多,饿不着。别人家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那放下自家粮食不收也要来帮工的人,家里肯定是不够吃的。
“我也就是这一次病得特别重,以前我都没歇过。”
几人正争执呢,院子外跑来了一个妇人:“桂花,你家闹得很凶,赶紧回去瞧瞧吧!”
洪母追问:“闹什么?”
报信的妇人想了想:“好像是要卖女儿。”
陈芦花才十岁!
楚云梨拔腿就往外跑。
陈家院子里,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妇人头上绑着同样花里胡哨的布,此刻正在努力拽陈芦花。
芦花不想出门,可力气太小了,还是被她拽着往门口滑去。
“爹,我好好干活,你不要卖我嘛……我可以带小宝,也可以上山去割麦子……呜呜呜……我很乖的……”
“傻丫头,留在这院子里能有什么出息,跟我一起去过好日子。回头你想照顾爹娘,再送银子回来不迟。”那妇人一边说,一边咬牙用力把人往外拖。
楚云梨就是这时候到的:“放下。”
妇人累得气喘吁吁,干脆撒了手,冷笑了一声:“这可不是我要带她走。是你爹娘求着我,让我带她过好日子。”她又扯了一把芦花,感觉跟扯一块石头似的,拖倒是能拖,可拖不了多远。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妇人脸上有些下不来,一甩手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做生意,向来是你情我愿。你们一家子商量好了再说吧。”
陈母忙上前去拉她:“丫头不懂事,以后过上好日子就知道感激我们了。今儿她不走也得走。”
妇人甩开她:“我拖不动,改天再说吧!”
到时带两个人来,直接将丫头扛了送上马车,最好是将人带走了后村里的人都不知道。
看着马车走远,陈母回头,眼神沉沉:“一个个的讨债鬼,老娘到底欠了你们多少?还有桂花,你嫁了人,都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怎么还回来掺和娘家的事呢?”
“你是母猪吗?”楚云梨语气刻薄:“生下的孩子就跟猪仔似的,只要谁给的价钱合适就卖给谁?”
陈母气炸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弟弟!”
“只他是你身上落下的肉,我们都是捡来的?”楚云梨怒气冲冲,实在是陈家夫妻不做人,卖了桂花时,家里多年欠下的债都已经还清,又卖了桃花和山花后,已经有了积蓄。哪里还需要卖儿卖女?
“你要是敢把芦花卖了,回头我趁夜点了陈家家房子。反正,我们姐妹没活路,干脆大家都不活了。”
听到这话,陈母吓了一跳。
陈父气得厉害,捏着拳头冲过来就要打人。楚云梨看在眼里,无意一般踢了一下脚下竹制的吹火筒。
下一瞬,陈父一脚踩上圆滚滚的竹筒,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摔倒了一大片麦秆,哎呦哎呦半天爬不起来。
饶是如此,他还犹自叫嚣着:“死丫头,还敢点房子,老子打死你。”
楚云梨不怕他:“你打啊,要么你打死我,要是打不死,就最好别再卖我那些妹妹,否则,我肯定要点了宅子。”
外面许多人看热闹,夫妻俩面上下不来才教训女儿的,越闹越凶,到时一定会被人看笑话。陈父扶着腰起身:“我不是卖,是送她去过好日子。那大户人家的丫鬟吃的都是白面馍。芦花她自小就嘴刁,一般人家也养不起她……”
陈母上前,压低声音:“桂花,你这脑子,让我说你什么好?都嫁了人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怎么还回来掺和呢?你看我,就逢年过节回娘家,平时绝不去,你几个舅舅吵架也好,分家也罢,全都不关我的事。”
楚云梨阴沉沉道:“他们又没有把你卖了换银子。”
陈母噎住。
“死丫头,我给你选的夫家不好?”她声音更低:“洪家不缺粮食,再怎么对你不好,也没让你饿肚子啊!至于干活,你生在我肚子里,这辈子想不干活就有得吃,那是做梦!既然去谁家都要做事,还不如去洪家,至少能混个肚圆。”
楚云梨呵呵:“我进门几年,孩子都没有一个,只做别人后娘。现在能干得动自然有饭吃,以后干不动了,只有被丢出来的份。还有桃花,她那日子哪里好了?你眼睛瞎了?”
“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娘。”陈母呵斥:“我生了你们,养你们长大,你们就必须听话。”
她一抬眼,看到人群中的洪母,招了招手:“亲家母,这丫头脾气愈发怪了,你赶紧带回去教一教,冲着长辈大呼小叫,实在不像样子。还有,最近秋收,家里那么忙,让她上山干活去。省得她一天东奔西跑到处管闲事。”
洪母看够了热闹,道:“桂花,走吧!你回来也是讨人嫌,图什么呢?”
楚云梨临走前,再次冲着夫妻二人强调:“再敢卖我妹妹,我就烧院子,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就试一试!”
秋日里天干物燥,院子里到处都堆了麦杆子,这一把火下去,肯定没得救,兴许还要牵连隔壁邻居。
回去的路上,洪母心情极好:“桂花,你那爹娘可真不是东西,生女儿来卖,好像这些孩子家里养的牲畜似的。”她摇摇头:“我再刻薄,也做不到这般绝情。”
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语气里不乏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