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间打架, 外人可不好插手。
当然,看范继良被打得这么惨,也是他们没想到的, 瞧瞧这满床的血,整个人都蜷缩微微发抖,虽然没喊痛, 但他们都看得出,这应该是没力气喊了。
要是六娘还在打人,他们肯定会出声阻止, 可这不是没打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有人试探着问:“流这么多血, 是不是该请个大夫啊?”
“对对对!”荷花忙不迭出声:“麻烦你们谁跑一趟, 将孙大夫请来。”
指名要孙大夫是因为他们之前欠了药钱,后来还上了,如今还欠着一点儿。有来有往的, 两家熟悉,这会儿荷花手中可没有银子。主要是得留一点儿去买菜, 客人可不会先付钱再吃饭。
张六娘这里住了十几年,跟屋中的所有人都挺熟。荷花不同, 她是个埋头干活不爱跟人打招呼的性子, 都不认识这些人。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 范继良在没有为了荷花昏头之前算是个厚道之人,在周围的口碑不错,不看荷花, 只看他的面子,也有不少人愿意帮忙。
楚云梨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又有人跑来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她做了点心生意, 最近又买了一间铺子,准备卖瓷器。
城外有一片荒山全是白泥,楚云梨没有银子买,已经想办法租下来了,打算烧瓷。只是这生意初期花费较大,当然了,如果能做成,就是一本万利。
“正跟人合伙准备烧瓷器卖。”
张六娘点心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周围的邻居没有见过也听说过,看她又要烧瓷器……说话谈吐,一点也不像是曾经那个管着客栈的铁娘子。
闲聊没多久,孙大夫就到了,看见床上的范继良后,急得跺了跺脚。
“之前的内伤好不容易帮你调理了一下,如今又弄成这样,你们另请高明吧。”孙大夫说完转身就走,他是真的不想治。
一来是不好治,本身就有伤了底子的内伤还没调理好,如今伤上加伤,就算能治,肯定也不能痊愈。二来,范家执意请他过来,是因为手头不宽裕。大夫救死扶伤,可学医的时候他才几岁大,之后想的是给自己寻一个能养家糊口的手艺。归根结底,他也是要吃喝拉撒的。
荷花一把将人拽住。
“孙大夫,我们只认您。您就救救他吧,我求你了。”说话时眼泪汪汪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都是邻居,孙大夫可不好拂袖而去。
“这一次的都是皮外伤,虽然伤得挺重的,但没有性命之忧。好好养着吧。”孙大夫留下了方子,没提钱的事,拎着药箱告辞了。
范继良感觉周身都痛,比上一次那些打手教训过还要难受,他特别想跟张六娘谈谈,让她给自己一点儿银子,可她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恭维着,没给自己这边一个眼神,他想说话都没机会。
楚云梨多留了一会儿。
外城也是有富人的,都说财不露白。有的人掩饰得特别好,就比如范家客栈斜对面的这间茶楼东家,四十多岁的人,看着面相憨厚,听她说了几句后,就表示出了对瓷器生意浓厚的兴趣。
张六娘与他们家相处多年,算是知根知底,楚云梨约了他一起喝茶。
范继良看着曾经的妻子与人有说有笑下楼,斜对面的刘东家在她身后半步,微微弓着身子,不乏讨好之意。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这还是自己那个埋头苦干的妻子吗?
可以说,范继良能够打发那些人的唯一机会就在张六娘身上,好话说尽,甚至连阴招都使了,结果还是没能拿到银子。
十日之期一到,那些人来的特别早。
这一次,范继良干脆就没下楼。打算软破罐子破摔,反正还不上,那些人想如何就如何。
癞疙宝带着人直接上了楼,一脚踹开了范继良所在的屋子:“范东家,今儿可是咱们商量好的日子,你忘了?”
范继良已经准备承受还不起债的后果,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求饶:“大哥,再宽限我几天吧,接下来我一定认真做生意,争取尽快将银子还上。”
癞疙宝呵呵:“你当我们是开善堂的?范东家,我们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说话的!”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范继良的脸。
范继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脸为难地道::“可我真的尽力了。你们也看到了,我受这么重的伤,下楼都难,怎么做生意?不做生意我是肯定没有银子还的呀。”
“你没有,你孩子他娘有啊。”癞疙宝他们一开始答应让何富贵换人,就是看范继良能够拿出银子。来又见张六娘生意越做越大,更觉得没有换错人。
因为如此,他们算利息时那是一点都没手软,现在已经利滚利翻到了二百多两。
上一次没提张六娘,是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打算让范继良去讨要。毕竟,人家是夫妻,又有三个孩子在,很少有女人真的能够做到对自己孩子的爹见死不救。
可就这一段时间的情形来看,张六娘那真的是铁石心肠,绝不会搭救范继良。
范继良要不来的银子,他们肯定能拿到。
闻言,范继良心中一动:“可我要了呀,她们不给!为了还债,不想让你们白跑一趟,我甚至准备绑了女儿威胁她,结果她……我这一身伤,就是这么来的。”
事关二百两银子,癞疙宝一行人早就注意着了,他们做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闲人。关于前两天发生的事,不说一清二楚,八成是知道的。
“没本事,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癞疙宝讥讽道。
范继良心里发苦。
“六娘离开我之后变了很多,以前她很听我的话的……”
癞疙宝嘴上没说,心里不以为然,无论哪个女人,只要稍微刚烈一些,被这个男人那般对待之后,大概都会性情大变。
就范继良干的这些破事,在癞疙宝看来,纯属脑子有病。好好的妻儿不要了,非要将一个一无是处只会嘤嘤哭泣的女人接进门……尤其那个女人还带着一大笔债。
脑子没病的人都干不出这么傻的事!
“如今你躺在床上起不来,那你身上的债人就该由你儿子来还,父债子还嘛,天经地义。”癞疙宝认真问他:“你觉得如何?”
范继良张了张口,他不愿意让这些人去打扰儿子,却也明白这些债只有张六娘才还得清楚。那么大的一笔银子,后半辈子想要过安宁日子,只得让儿子帮忙。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赖大哥这话有理。”
癞疙宝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上一次下手那样重,就是要打到他怕。既然他愿意,变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张纸:“这里是二百六十两的借据,上面已经写明了你还不起债,将这债转给儿子,你在这上头摁一个手指印,你儿子还完了债。这件事就和你没关系了。”
范继良以为他们是直接上门讨要,没想到还得自己应允。
他今年三十出头,人生才得一半,正值壮年,愿将自己欠下的大笔债务转给才几岁大的儿子,消息钥匙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本来母子几人就不爱搭理他,这次后,怕是真的再也不会正眼看他了。
“那我们就不多留了。”癞疙宝达成了目的,颇为满意。
一群人来势汹汹,走的时候动静也挺大。等他们消失在后院,范继良还觉得跟做梦一般。本来以为今天不能善了,这就没事儿了?
沉吟半晌,他若有所悟,那些人的目的是拿到银子,并不是想把他打死。
*
楚云梨正在新铺子里盯着人整修,这间铺子在内城,因为此,她手头的积蓄去了大半,所以只能和人一起合谋做生意。
那一座白泥山很大,她一个人吃不下来。如今她根基薄弱,太让人眼红了,到时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虽然也能解决,可花费的心思太多,就不划算了。
因此她拉上了城里生意做的最好的几家,甚至还让大人以他们的名义掺了一股,又有大人的亲戚分一股。
这么多人盯着,谁要是敢使坏,都不用她出手就会被人摁下去。想也知道应该会很顺利。
这间铺子她打算做成样品铺,但凡有外地的客商来,就带他们到这里。外面摆的是普通一些的瓷器,特意修了两间精品房。正指挥木工,忽然面外有人急匆匆而来。
楚云梨眼就认出那是兄弟俩的同窗,她有些意外:“出了什么事?”
小男子汉跑得满头大汗:“姨,有人来把玉林带走了,说是有事情找您,让您赶紧回家。”
楚云梨好奇谁这么不长眼,在前天,她已经和城里连同刘东家在内的七家富商签订了契书,另外的两家昨天也签好了。后面两家可是衙门和大人的妻弟,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要得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