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看了看面前张口吩咐事, 真当自己是当家主母的孙媳。又看见畏畏缩缩似乎只听媳妇话的孙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孙媳这语气,像是吩咐儿子似的。而孙子的态度……总觉得像是被拿捏住了不得不听。她心中正觉得疑惑, 就听见孙子吩咐:“没听见夫人的话么,赶紧送祖母回去歇着。请大夫瞧一瞧, 记得别让祖母再顶着日头出门,再晒着。”
汪氏察觉到了不对劲,问:“世理,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这个女人手上?”
“祖母, 别问!”张世理语气严厉,他是真怕江窈儿再对家里的其他人下毒。那滋味,谁痛谁知道。
汪氏愈发笃定, 看向楚云梨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般, 语气也凶:“我不管你这个女人耍什么花招,反正你得记清自己的身份,若是敢在张府胡作非为,我第一个饶不了你!”说到这里,她眼神轻蔑, “你没有娘家可靠,就算是病了, 也不会有人上门探望,哪怕死了,怕是娘家那边都不会有人来。”
楚云梨不笑了:“老夫人,我都嫁进来近十年了, 早已认清自己没有娘家可靠的事实,不用你来提醒。你想弄死我?尽管试试,咱们看谁先死!”
说到最后一句,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森然之意。
汪氏满脸惊诧:“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人嘛,都有底线。他们险些弄死我女儿,还想让我听话,做梦。”楚云梨冷笑,“我算是看出来了,凡事都得自己争取。哪怕是外人的尊重,也得自己争气。”
她看向张世理,“她要是还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世理几乎是跳了起来:“祖母,我送您回去。”
这一次,汪氏没有强留。她算看出来了,孙子指定是被拿捏住了,这孩子是她亲自看着长大的,已经做了家主好多年,绝不是轻易就被人拿捏的人。他如今退让……指定有原因!
出了正院,汪氏挥退了伺候的人:“世理,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祖母,这事很重要,孙儿不能告诉您。反正,这一次如果不能哄好江窈儿,咱们全家都得给他们母女陪葬。”张世理苦笑连连,“孙儿正在想法子,快就会有消息了,那女人嚣张不了几天。在此之前,管她做什么,您都千万忍着。”
汪氏很难不多想:“她找着了靠山?”
张世理含含糊糊道:“算是吧。”
“什么样的人居然会与我张家为难?”汪氏有些怒,“这么大的事,你却将我和你母亲蒙在鼓里,今日若不是我来找她,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张世理心里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祖母,您别问了,先在院子里安养一段时间。至于俩孩子,你多费心。千万千万别让他们出来。”
眼看祖母一脸的神思不属,张世理加重了语气,“珍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有吃饱过。江窈儿对此怨气很深,难保她不会拿两个孩子撒气……”
汪母皱眉:“照你这么说,我也护不住呀。”俩孩子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哪里舍得让他们受罪?想了想道,“你让人将他们送到外面的院子里,回头就说孩子被外祖父接走了。”
张世理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法子。不过他也只是高兴了一瞬,毕竟,如果江窈儿真的要为难孩子,哪怕就是送到了天边去,她一声令下,他就得想方设法将孩子接回来。
饶是如此,送还是要送的。这件事,得悄悄地办。
楚云梨到底是没有让人家那些账本送过来,张府的生意做得大,商人身份让人看不起就越是讲究排场和规矩,每个月的花销不少,光是内宅,账本都堆了一整个书房。她干脆自己去了一趟那屋子,发觉所有的账本和钥匙都在,还有满府上下除了老夫人和太夫人身边贴身伺候之人的契书。
有契书,楚云梨立刻叫了中人,将那院子里所有人都卖掉,又把府内所有守门的人包括他们的家人也发卖了,然后重新挑了一群人。
新来的这些人知道谁是主子,楚云梨这边刚把人安排下去,就得知张世理亲自送着两个孩子出门。她顿时就气笑了。
说实话,楚云梨一般不会对孩子出手。不过,柳悦生的兄妹俩已经不算是不懂事的孩子,她吩咐立夏:“传信给张世理,让他今天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并且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将这府里的人送走。”
立夏还记得自己是家主的眼线,对于江窈儿这嚣张的态度万分不解。不过,家主最近对这个女人特别宠是真的,至于为什么,她暂时还不知。每次夫妻俩说话,都会把她赶走。这让她特别泄气……她还想告发江窈儿的秘密以此获得家主的青睐呢。
看见立夏神情,楚云梨若有所思。
而张世理呢,刚把两个孩子在外面的院子安顿好,正在嘱咐儿子照顾妹妹,就看到府里的人急匆匆赶来。
“何事?”
来人低声说了,张世理气得骂娘,却也不敢不听话,又让兄妹俩人上马车。
张宝儿这些年娇纵惯了,本就不想出来住,刚才在路上一直都在闹。这会儿见父亲改变主意,欢喜之余,想到父亲的改变并不是因为自己……方才她又哭又闹,父亲态度都强硬得很,这会儿家里那个狐狸精一派人传消息,他就改了心思,越想越气,撅着嘴道:“姨母说,你会把我们兄妹俩放在心尖尖上。果然男人信不得,这才多久,你就只听那个狐狸精的吩咐。要是我娘知道此事,一定会伤心。”
张世理:“……”
“宝儿,不许胡说。”
娇纵的小姑娘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看人脸色,眼看父亲沉下脸来,语气还凶,她愈发来劲,插着腰道:“我又没说错。”
张世理只觉心力交瘁,他为了孩子折腾了半天,结果这俩一点都不懂事,边上儿子虽然没开口,可那神色明显也是不满的。
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最后只汇做一句: “回吧。”
回到府里,张世理抱着一丝侥幸,将两个孩子送回了祖母的院子,然后马不停蹄赶回正院,一路跑得气喘吁吁。
院子里,母女俩又在练剑。
张世理站在旁边等了许久,都没见江窈儿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心里微微放松,这女人应该是不想让那两个孩子出去逍遥,并不打算针对他们。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张世理想到此,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楚云梨练完了剑,看向提拔过来的婆子幺娘,这是最近才买进府里的,对她言听计从。
“把张世理给我叫过来。”
幺娘并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听到这语气,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飞快跑了一趟,然后她就看见听到自己话的家主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往回赶。
张世理进门时,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楚云梨敲了敲桌子:“你想把那两个孩子送走?”
“就是想让他们去郊外住一段儿时间。”张世理硬着头皮解释,“看你忙着清理库房,我就没有跟你说。后来知道你不愿意,立刻就将他们带回来了。”
都不说不知者不怪,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如果她讲道理,就不应该再计较。
楚云梨用手撑着下巴:“我还没有看到过你儿子呢,不过呢,十二岁的少年,想来应该快赶上你这么高了。相比起他们,我的珍珠当初在平远侯世子府简直是吃了太多的苦。这样吧,让我虐待两个孩子,我暂时还下不了手,回头让人每天给他们送一碗稀粥。嗯,再把他们所有华美的衣物首饰都收起来,衣衫嘛,能避体就行了。”
张世理哪里舍得让心上人拼命为自己生的孩子受这样的苦,下意识就想求情:“他们受不了的,从小就不喝白粥,怎么也得是肉粥,他们肯定喝不下去的,两人肌肤那么嫩,会被布衣磨伤……”
楚云梨打断他:“你是在提醒我,让他们除了饿肚子穿得不好之外,还得让人每天打他们一顿?”
张世理的声音立刻就被掐断了一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咬牙点头道:“我会按你说的办。”
话说出口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这女人已经管了后宅府里里上下被她换掉了七成的人,所有得力的管事都是她新提拔的。可以说这张家的宅子已经成了她的一言堂。这些事情随口吩咐下去就是了,压根不用过他的手。
想到此,他语气里难免带上了几分怨气:“你自己决定了,让人吩咐他们去办就行,何必问我?”
楚云梨扬眉:“你有怨气?”
“不敢。”张世理别开脸。
楚云梨嗤笑一声:“来人,给那两位小主子每天喝一碗稀粥,屋中所有的家具摆设全部撤走。”
张世理瞪大眼:“他们夜里会冷!这种天气,夜里不盖被子会生病的。”
“说得对。”楚云梨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就给他们送两捆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