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心里很慌。
东西拿不回来, 早晚会被老爷知道这件事。
几位师爷不肯露面,她只得悻悻往回赶,刚到门口就撞上了自家老爷的马车, 她顿时心虚不已。
周老爷除了嫡妻外还有七八个妾室,没有名分的女人却不多。在他那里, 粗暴地将自己身边的女人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没有生过孩子的, 这些女人夫人可以随意的处置,想走的他也不强留。另一类是给他生儿育女的, 他会给这些女人最基本的尊重,不会让她们被人随意欺辱。
因为他最看重嫡长子, 对着嫡妻他向来是客气有礼尊重有加的。
“夫人?怎么得空出门?”
富裕到周府这样的程度, 城内最大的布庄和银楼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把铺子里最时兴的东西送到府里供女眷挑选, 甚至各大酒楼和茶楼里的厨子在接受到邀请后也会上门来做, 这样的情形下, 周夫人除了赴宴外,一般是不出门的。
周老爷没有限制妻子出门, 问这话不过是顺嘴, 周夫人却特别心虚, 脸色胀红:“老爷今儿回来得这么早?”
闻言,周老爷觉察到了不对, 他就是比往日里提前到家一刻钟左右,这算什么早?
“夫人, 看你好像很慌,出什么事了?”
周夫人哪怕是去找娘家人商量呢, 告诉谁都不能告诉他呀,当即强制镇定下来:“没事。”不管什么事,真真假假才不会让人怀疑, 她心里沉吟了下,叹口气:“还不是阿楼,你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荒唐事。”
周老爷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长辈的,除非他实在做得不对。不然我们都别开口训斥。他做什么了?”
长子在他眼中一直挺靠谱的,经常查账或是与客商见面,做事很少出纰漏。嫡长子这般优秀,省了不少麻烦,至少,不用害怕兄弟兄弟阋墙。
殊不知这城里多少人家就因为长子不够优秀,庶子又不甘平凡,闹出了不少笑话来。
周夫人做出一副发愁的模样:“他看上了一个姑娘,想要把人纳为外室。你知道的,我哥哥那个女儿身子有些弱,又容易多思多想。还有这成亲之前先养了外室好说不好听,当时我不答应这件事情。趁着他去外地,逼迫那个姑娘嫁了人。我以为阿楼对她就是一时兴起,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总不能逼迫有夫之妇吧?”
周老爷顿住脚步:“阿楼已经不小,喜欢个姑娘很正常啊。他平时那么累,找个喜欢的人消遣一下咱们做长辈的该多理解,你怎么能拦着呢?”他一般不说妻子的不对,此时却有些忍不住,挥退了伺候的人,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情是你没办好。阿楼这个年纪,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就不爱听长辈的话,咱们越是拦着,他越上头。你不闻不问,随他跟那个姑娘纠缠,说不准两人自己就分开了。你这一拦,他愈发上头了是不是?”
“是!”周夫人一脸歉然。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自家的孩子优秀得无人可比,周夫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周深楼一定是被那个女人给引诱了所以才做出了这么多的荒唐事。反正她对陈婉晴一点好感都没有,此时张口就来,“也是那个女人不甘心,嫁了人还不老实。阿楼这边表示愿意照顾她,她立刻就和离,昨天已经被阿楼接进了一个院子养着。”
周老爷摇头失笑:“你就为了这个事儿生气?”
周夫人想到儿子那浑身的伤,叹口气道:“不止,阿楼与她胡天胡地,闹得浑身是伤,我想去教训陈氏,他还不许。”
周老爷一脸惊讶:“受伤了?”
“都是些皮外伤。”周夫人忙补充,“就是伤在了颜面上,暂时见不得人出不得门。”
周深楼好面子,男人那处受伤不一定能治得好这件事情他连母亲都不好意思说。因此,周夫人还不知道此事。
周老爷闻言,摆摆手道:“让他歇几天,也好好反省一下,为了个女人做出这种事……实在是……风流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当初我就不太愿意与你娘家亲上加亲,人还没有进门呢,你这心眼儿就已经偏到了天边去。夫人,多子才能多福,不管阿楼的媳妇是谁,孩子都得越多越好。你那个侄女要是善妒,接受不了其他女人,因此而自伤自哀,不如趁早退亲了事。她身子本就不好,以后阿楼嫡出的孩子要是早早没了娘,底下的庶子心会越来越大……家和才能万事兴!”
周夫人低下头:“是,我再看看。”
周老爷每日早出晚归,回府基本上都只是为了睡觉,后院那么多的女人,他没有特别宠谁,反正回府之后哪里伺候得安逸他就往哪里去。夫妻俩在进府后不久就各自分开。
以前周夫人看着老爷离开心里会难受,这会儿却完全没有争宠的心思……儿子干的事情要是被老爷知道了,那才要完蛋!
周夫人满心焦灼,顾不得回房休整,直奔儿子的院落。
“阿楼,没有人接茬,他们甚至不愿意让我进门。这件事情肯定被大人知道了,不然,别的师爷不好说,你表叔怎么都该见见我才对。”
衙门中有一位师爷是周老爷的远房表弟,生意做到周府这样的地步,根本就不差钱,差的是各种门路和关系。因此,这些年周老爷一直都拿这个远房表弟当正经亲戚在走动,逢年过节的礼物从来就没少送过。
都说拿人手短,那位师爷偶尔也会给他们送一些衙门里的消息。周老爷不说能从这些消息里占到多少便宜,至少不会得罪了衙门里的大人。
往日里都颇为亲近,如今突然关门闭户……这才是周夫人慌乱的真正原因!
只有大人插了手,人家才会避而不见。不然,说几句话宽宽她的心就能得不少好处,胆子大点,悄悄把东西送回来,周夫人至少会送上万两银子相谢,这么好的事,人家没必要拒绝不是?
周深楼一脸沉重:“当时我以为陈婉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拿着那东西,最多就是送到亲戚和双亲手里。谁知道她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去衙门?”
当下好多成年男子都不敢独自去衙门报案呢。
周夫人脸色比他还要沉重:“现在怎么办?”
“只能再找找关系,多给好处。”周深楼一拳锤在被子上,因为太过生气而用了大力气扯着了身上的伤,痛得他嘶了一声。
周夫人看到儿子面露痛苦,忙问:“不是说都是皮外伤吗?怎么还这么痛呢?要不要紧?”
其实很要紧,周深楼在这屋中躺了一天,见了这城里最有名的七八个大夫,都说得让他先养好了伤再看看能否恢复……反正那些大夫都不太乐观,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他的伤。看完了都是一个意思:治也可以,不保证疗效,最好还是另请高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深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夫救死扶伤,也得养家糊口。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去学医,多半都是为了有一门糊口的手艺,既是为了养家,就没道理把大笔银子往外推。既然推了,那就是赚不到这份钱。也就是说,治不好他的伤,甚至试都不愿意试。
周深楼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面对母亲关切的眼还不敢说实话,苦笑道:“没事。”
周夫人满脸颓然,跑了一天浑身疲惫,靠在椅子上就不想起来了。
“明天我去见一见陈婉晴,如果她自己提出要取回来,衙门那边……虽然不一定放手,但总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