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不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 但是钱正平这话实在太伤人了。他那意思,宁愿一辈子不娶,也不要娶她。
就差没说, 哪怕天底下只剩下她一个女人, 他也不要娶。
柳氏自认为容貌家世都不错, 选中钱正平是自己下嫁,他该一辈子把自己捧在手心, 以此感激她的垂青, 结果他居然后悔,居然还敢把这后悔挂在嘴边。柳氏越想越怒,直接掀了桌子。
掀完了桌子之后, 柳氏心头的怒火并未减少半分,她一怒之下, 转身就命人准备马车出门。
钱正平太习惯她这一套流程了,一吵架就回娘家。她也不是真的要回,就是故意吓唬他,到了路上之后会让马车慢下来,到时让他追上去道歉求情。
多年下来, 钱正平已经厌倦了。他一想到儿子有了自己的铺子,唇角就止不住往上翘。他重新拿起账本,开始细想那几间铺子。
*
柳氏确实是习惯了一吵架就往外走,还习惯了到路上时回头去观望钱正平是否有跟来。
看了几次, 没有发现钱正平追来,柳氏叫停了马车。
人到中年, 她已经不怎么任性了,夫妻一吵架就回娘家,会让兄弟姐妹们看笑话。再说, 她也不可能真的毁掉钱正平的生意。
“去找周幺娘。”
随着钱正平找到了母子俩,柳氏也知道了母子二人的落脚地。
木工们跟着楚云梨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们是靠手艺吃饭的,手艺越是精湛,花样越多,以后收到的工钱就越多。得了好处,木工们做事愈发卖力。
楚云梨将他们的用心看在眼里,没有白白承受了这番好意,而是让人在不远处的茶楼里定了一桌,让木工们去放松。
这些手艺人不是去不起那些茶楼,是舍不得去。楚云梨出了这份钱,他们都特别高兴。
送走了人,楚云梨顺手开始收地上的小木头方子,这些可以捡起来当柴火用,就连锯下来的木头渣子,也可以扫在一起引火。反正闲来无事,她做得比较慢。
眼角余光瞥见有眼熟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楚云梨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
“阴魂不散!”柳氏几步进门,气冲冲站在楚云梨面前,“滚回你的乡下去。”
楚云梨似笑非笑:“据我所知,柳家在这城里也不算是什么大户,夫人未免太霸道了。我们母子想待在哪里,想来与夫人是没什么关系的。毕竟这城是属于衙门管,和柳家无关。”
柳氏刚刚被男人嘲讽,如今连一个乡下女人也敢这么冲自己说话,她气愤道:“识相的,自己滚回去,不识相,等着被撵吧。姓周的,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你最好不要再打钱正平的主意!”
“我不打他主意,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楚云梨摆摆手,“你管好自己的男人,最好绑住他的脚,不要让他再来找我。我谢谢你!”
柳氏:“……”
又是那种感觉。
她苦心维护的东西被人送到周幺娘面前,周幺娘没有双手接着,反而满脸嫌弃。偏偏钱正平那个不成器的又非要往上凑,简直气煞人也。
她越想越怒,扭头质问丫鬟:“这铺子的东家是谁?”
丫鬟摇头。
楚云梨接话:“你找东家什么事?”
“辞退你!”柳氏磨牙,“我要让你们母子在这城里待不下去,只能灰溜溜回乡下。”
楚云梨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那可能有点难哦。毕竟,东家怎么辞退东家?”
这话有点绕口,柳氏微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她满脸不可置信。
“你是东家?”话问出口,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你吹牛也有个度,牛皮都要被你吹破了。就你,买得起这条街上的铺子?外头的野男人给你买的吧……”
话说到此处,她突然卡住。
搞不好真的是钱正平干的!
柳氏早已经发现,钱正平一直都有偷偷藏银子,最近两年更是变本加厉。他藏下来的银子,哪怕没有几千两,千两是有的。
之前柳氏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把这事放心上。男人嘛,在外行走着,总有需要撑场面的时候,自己攒点银子花着也方便。
但是,如果男人攒下来的银子是为了养女人和孩子,这就不能忍了。
“钱正平!我弄死他!”柳氏大怒,转身就走。
*
钱正平正心情很好地整理账目,就看见柳氏怒火冲天地走进门,那脸上的愤怒几乎变成了实质性的龙卷风,一路走过,恨不能把桌椅板凳都刮飞。
“谁又惹你了?”
柳氏直接动了手,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掐着他的脖子。
钱正平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一怒之下,狠狠一把将人推开:“疯子,有事就说事,动什么手?”
“你拿偷偷藏下来的银子给那母子俩买铺子!”柳氏很愤怒,吼出这话时,嗓子都破了音,“你怎么对得起我?你怎么能做这么缺德的事? ”
她嗓子又尖又哑,钱正平只觉得耳膜生疼,半晌才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下意识解释:“那些铺子不是我出的钱,是他们自己买的。”
“他们拿什么来买?你拿我当傻子?”柳氏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浑身都在发抖,“钱正平,你踩着我底线了。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容忍,我要你立刻马上去把房契改到儿子的名下,或者你的名下也行。如果你不改,生意你没必要做,这城里你也没必要待了。”
她又哭又喊,整个人跟疯了一样。钱正平看着这样的她直皱眉头。
“那不是我买的东西,没法过到我名下。”
“不可能!”柳氏质问,“如果不是你出钱,他们母子在乡下待了大半辈子,哪里有银子买铺?他们所在那条街上的铺子可不便宜,银子少了连看铺子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头都砍下来摆上!”
柳氏气到浑身发抖。
钱正平看到她这模样,心知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此人冲动又任性,愤怒之中的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他不想在柳氏生气的时候火上浇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劝道:“你先不要动怒。也不要太想当然,那铺子真不是我出的银子,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但凡我出了一个子儿,或者是帮着牵线了,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一脸认真,语气也严肃。满心愤怒的柳氏总算是冷静了几分:“那你说,他们的银子哪来的?”
“不知道,周幺娘还在怨恨我当年抛弃她的事情,不愿意与我多说,每次见面都要和我吵。都说财不露白,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跟我说?”钱正平摆摆手,“你不要听风就是雨,我们家里有多少值钱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能不能一下子买得起间铺子,别人不知,你是知道的。”
柳氏半信半疑,追问:“间?”
确实有间铺子都在整修,她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你是想说,周幺娘凭自己的本事在城里买下了间铺子?”
柳氏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家里是做生意的,并且家里从小就不阻止她学做生意,她读过书算过账,人到中年了,也没有攒下多少银子。她都买不起,周幺娘拿什么来买?
“他们母子的银子……来路不明吧?我去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