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落在地上, 摔成了几块。
院子里落针可闻。
刘母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家知道照顾牡丹会带来的好处时,当场就昏了头。虽然也考虑过可能会暴露……但她又想着, 女子出嫁从夫, 便是三少夫人知道了真相, 也只有捏着鼻子认。
吵过闹过, 最后还得继续过日子。
刘母没想到, 三少夫人居然这般刚烈,当场就闹着要和离,更没想到三公子这么惧内。
此时听了儿子的话, 她才回想起来,当时大儿子躺在床上, 是不赞同江牡丹接回来的, 只是谁也没把此事当真。
刘启城那时候起都起不来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家子接了牡丹。后来他也懒得说。
如果事情成了, 自己也能占到好处。
但刘启城总觉得事情没这么顺利,果不其然。
“你凶什么?”刘父气得脑子疼, “我跟你聊一把年纪了,折腾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即便是现在有好日子过,我们还能过几天?如今是出了事,家里要倒大霉, 但我们的初衷是好的,你怨天怨地也不该怪我们。”
刘启城不想和父亲争辩,看到院子里盆中装着属于牡丹的衣物,他自己气不打一出来。这个女人脸皮可真厚,之前怀着三公子的孩子在此借住,刘家人照顾她一场, 能够拿到好处,帮她洗衣裳是应该。
可现在,牡丹给家里带来了弥天大祸,怎么还好意思把衣裳泡在盆里等着人洗呢?
他怒火冲天,立刻奔过去,本是想踹盆的,可惜盆边有点水,那处常年洗衣,青石板很是光滑,慢慢走不会摔跤,可气头上的刘启城急奔而去,结果一脚踏空,整个人仰倒在地。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刚刚一动,发觉自己的腰痛得特别厉害。
“哎呦我的腰……”
刘家夫妻还在生大儿子的气,看到人摔了,夫妻俩都吓着了。小儿子已经昏迷不醒,如今只能听天由命,即便是醒过来也变成一个废人。如果连大儿子也废了,夫妻俩以后还能指望谁?
两人心头的怒气瞬间消失,纷纷上前想要扶人。那处实在太滑,连刘父都摔了一跤,好在他跨的步子小,只是滑倒在地,没有摔伤。
刘母伸手去扶儿子,奈何力气不够,夫妻俩尽全身力气,才把儿子的上半身抬起来。
刘启城刚刚一动,又惨叫连连。
“动不了,动不了,快去请大夫。”
这院子里如今还得用的只有老两口,刘小西虽然能行动自如,但她小产了,老一辈的人说,坐月子的时候出去吹风会落下病根。如非必要,刘母不想让她出门。
于是,她自己去请大夫,把小女儿叫起来帮着照顾刘启城。
刘小西不情不愿,她心情很不好,自己关在屋里从早哭到晚。
之前她为了罗成什么样的事情都愿意做,在罗家她要伺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在家里她都没这么辛苦……但得无怨无悔,即便挨了打,看在他诚心认错的份上,也一次原谅了他。
可是,听了赵宝云的话,她才恍然大悟。
跟罗成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是很危险的事。动不动就拿刀砍自己,万一砍出个好歹,全家老少都只能她一人扛着,若是扛不动了想要离开,那就是忘恩负义,负了罗成一腔心意。
如今刘小西只希望那个男人不要来找自己。
但这怎么可能?
刘小西听了父亲的话,准备烧点水备着,一会儿大夫来诊治过后要洗手,家里喝的热水也没了,正在拖柴火,有听到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大夫,没有多想,立刻上前去开,结果,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罗成。
“你来做什么?”
罗成看见她要关门,飞快挤到了院子里,扑通跪在刘小西面前。
“小西,原谅我一次,以后我再也不对你动手了……”
刘小西别开脸:“罗成,我们纠纠缠缠已经有一年了,从和你相识起,我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自认帮了你们家不忙。我们也不说赔不赔偿了,从今往后,咱俩一刀两断。”
“不!”罗成抱着她的腿,“小西,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今天你要是不答应跟我回去,我就不起来。”
罗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满脸都是悔意。刘小西看着现在的他,心中毫无触动。
“我不会再回去。”
此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罗成心中一动,忽然起身将刘小西揽入怀中,强行把人带走。
他坐着马车来,驾马车的是他一个兄弟,看见夫妻俩拉拉扯扯,车夫一愣。
罗成顾不得其他,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合,只要把人带回去关上几天,小西一定会原谅他。如今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刘家长辈插手他们之间。
“快帮忙!”
刘小西想要喊叫,奈何嘴被捂住,路上有人看见,正迟疑着要不要过来帮忙,罗成立即道:“我们夫妻闹着玩,你们别管!”
夫妻之间吵架,外人不好插手,那人还在迟疑要不要帮忙,刘小西已经被拖上了马车带走。
等到刘父安顿好儿子出来,门口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
他想要去追,可想儿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大儿子腰伤未愈,如今伤上加伤。他可没有忘记,曾经给儿子治伤的大夫说过,在这伤未愈之前,千万不能再做任何事,更不能摔倒。
如今摔了,一看就很严重。刘父心里沉甸甸的,便没有去追。反正他听到了是罗成的声音,先把家里安顿好,稍后去接人就行。
再说,家里得罪了知府家的三公子,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一定。女儿在外头……也挺好的,如果一家子倒了大霉,祸不及出嫁女,女儿应该能摘出去。
此时刘父又觉得女儿在罗家也不错,罗成对女儿的感情很深,否则也不会动不动就切手指,虽然爱动手,但又不是天天动手。退一步讲,即便罗成不是良人,但这是女儿自己选的,如果一家子能平安脱身,他也愿意接女儿回来改嫁。如果不能,女儿自己选的路,就该自己走下去。
刘启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又等了两刻钟,刘母总算是带着大夫回来了。
大夫进了屋子,刘母本打算陪在儿子身边,可是厨房里的烟很大,都不像是正常烧火的烟雾,刘母嘀咕:“这家懒外头勤孽障,房子都要着了都不知道。”
刘家不缺银子,厨房的墙也是用青砖造的,房顶是瓦片,因此,不容易着火。刘母一进厨房就看见堆在灶旁的一堆柴火都着了,这要是换成木房子或是茅草顶,非得燃成大火不可。
刘母拎了水,好不容易把火扑灭,没好气的进屋问刘父:“那死丫头呢?让她烧个水,她差点把房子都点了。”
此时刘父所有的心思都在大夫身上,不想当你妻子。刘母没有揪着不放,因为大夫的脸色很严肃,一看就知道病情不乐观。
良久,大夫收回手,叹息道:“之前这腰就受伤了,你们怎么不小心一点?”
刘母不想听这些,忙问:“能好起来吗?”
大夫摇头:“不好说。你们家这是什么运气?一个个的都伤得这么重。”
一个是天灾,一个是人祸。
关于自家闯的那些货,刘家夫妻不好意思跟大夫提。此时夫妻俩都心存侥幸,想着三公子不追究自家就好了。
但他们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送走了大夫,刘母去厨房熬药,将药罐坐在火上后,她看到烧得狼藉一片的厨房,而男人又守着儿子,自己还头疼,她不指望男人来帮自己的忙,认命地拿起扫帚开始打扫。
一边干活,她一边猜测女儿的去处。又想着抽空去见见孙子孙女,刘家如今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翻身或者是再也不能翻身,以后多半只能指望兄妹二人传宗接代。
等她都打扫完了,才听刘父说起女儿被罗成带走的事。
刘母当场气得冒烟:“你怎么不拦着?”
刘父解释:“当时老大想要让我帮着挪一挪身子,他的腰伤那么要紧,我也不敢丢下就跑,等到挪完出来,门口已经没人了。村里的毛三亲眼看到是罗成把人带走的……你也别这么凶,小西是他的妻子,他进门就又哭又求,可见还是想和小西好好过。这回我们非要把女儿带回来应该吓到了他,三五天之内,小西都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的,可夫妻俩把女儿带回来的时候被罗家人一再纠缠,几乎是逃回来的。
再来一次,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刘母颓然坐在地上,吼道:“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你个废物。”
刘父懒得计较,进屋让儿子喝药。
之前他们亲眼看到过高明的大夫给儿子针灸,如今儿子看起来比上一次伤得还重,只是喝药,夫妻俩都觉得心里没底。刘父又转出来问:“要不,我们去把那位大夫请过来?”
刘母没好气:“人家在城里出诊都要五两一次,把人接到这里,那不得十两开外?咱家那点儿底子,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
夫妻俩这些年的积蓄没有全部交给儿媳妇,除了赵宝云还回来的那些和最近花出去的,他们手头还有两张百两银票。
看着是不多,但全村人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可能还没这些。
家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夫妻俩心力交瘁,如今唯一欣慰的就是不用为了银子发愁。但要是大夫的出诊费是十两,一来就是半个月,那这点儿银子可经不起折腾。
说实话,如果有大夫说拿了二百两银子能让儿子恢复如常,夫妻俩也不是不能考虑。积蓄花完了,他们还有那些地,咬牙把地卖完,又能积攒出几百两银。
“老头子,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刘母沉吟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
刘父没回答,等着她的下文。
“我想把家里的地契交给宝云。”
闻言,刘父终于有了反应,皱眉盯着她:“宝云都已经不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你即便是想要找人托孤,也该找你娘家。”
刘母苦笑:“娘家那些兄弟看着是不错,这些年与咱家有来有往,你有没有算过,他们根本就没有吃过亏,每一次送的礼物都是我们的偏多一些。”
关于这个,刘父早就发现了。反正大家都是亲戚,自家也不缺那点儿,他懒得计较。但要是把全部家财拖出去,还是得慎重考虑。
“宝云能护得住么?”
刘母颔首:“刚才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咱们村有人卖了五亩地,我猜就是宝云。她明显不打算在娘家长住,以后要单独立女户。东西给了她,就是给了孙子。”
她对于自己亲自挑出来的儿媳还是很满意的,唯一不满的就是儿媳妇最近开始躲事,明显不拿刘家人当亲人。
但是,只要宝云还在乎两个孩子,她就愿意把田地交给她……大不了,请娘家的人在旁看着。如果赵宝云敢将到手的地契交给除了清乐以外的人,娘家人再出面阻止。如此,可保证万无一失。
如今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家里会不会出事,如果不出事,那这些东西肯定还是自己握着比较好。可要是不交出去,万一死得太急,东西没落到孙子手上怎么办?
夫妻俩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了决断。刘父提议,去村长那里写一封契书,请村长做个见证,如果他们夫妻不在了,家里的田地全部都是清乐一个人的,旁人不得染指。
说干就干,两人立刻跑了一趟。
等到他们回来时,发现牡丹的屋子已经空了。
刘家本就住在村头,想要出村不用经过村里任何一户人家,刘母到外头去打听,愣是没人发现牡丹踪迹。
她心里没底,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若不是两个儿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真的想带着全家偷溜了。
溜到大山里,躲过这一茬再说。
刘母强制镇定,当天夜里,是她做的饭,为了迁就大儿子的伤,她只熬了一锅粥,想着光喝粥也不成,就将风干的肉切成末,加上一些菜煮了一锅,不知道怎么回事,喝粥的时候感觉有些苦。
刘父吃出来了,问:“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不该放的?”
刘母摇头:“没有啊!可能是菜苦,最近天干,我们家又忙,地里的菜没有淋水,苦一点正常。”
饭是刘母一手一脚做出来的,一家人都没怀疑过粥有问题,吃过饭不久,刘父发觉自己肚子痛,立刻跑了一趟茅厕。
紧接着刘启城也闹了肚子,老两口闹肚子还能自己去茅房,可刘启城不行,别说去茅房了,就是让他把腰撑起来
刘母给儿子收拾,收拾到一半,自己的肚子也开始痛。
三人喝了粥,都开始闹肚子,几人再傻也知道问题出在粥上。
问题是院子里没别人啊!
一整个晚上,三人都没睡好,尤其是刘母,不光自己要跑茅房,还要照顾父子俩。实在受不住了,刘母让人去给自家抓药。
她怀疑是挂在灶上的肉被老鼠爬过,或者是肉本身就是坏的,反正只是闹肚子的药嘛,不是非得把大夫请回来。
一家人喝了药后,到天亮并没有好转,到了中午时,刘父再去茅房,一脚踏空,头上撞了一个大包,当场就没了命。
刘母撑不下去,还想着要不要把大夫请回来呢,就听到外头的动静,跑过去看见男人大睁着眼睛,七窍都流出血来,她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喊人过来。
村里人不管平时怎么看不惯刘家人的高高在上,听说这边出了人命,还是赶了过来。
刘父已经没气了。
他身体很好,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生病,本来挺精神的人眨眼就去了,村里的人都不敢相信。
楚云梨得到消息,也觉得奇怪。刘父去世,两个孩子即便是跟了她,去的人到底也是亲祖父,该回了跪灵,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如果不是生死大仇,她也要回来吊唁。
吊唁是其次,楚云梨主要是想看刘父的死因。进门后就发现哭得伤心至极的刘母脸色灰败,看着是生病了,但其实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