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有冤, 请大人做主。”
这声音洪亮又清脆,除非守门的几个是聋子,否则绝对都听见了。
几个丫鬟跑到半路, 急急停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进去上前抓人还是往后退。
人家都说了有冤屈了,她们这一行人气势汹汹上前抓人,这不明摆着说她们欺负人吗?
众人齐齐回头, 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家主子。
陈夫人险些没被气死, 一群蠢货!就不能自然一些走回来吗?
她也希望那两个衙差没听见, 然而, 其中一人已经上前, 还伸手虚扶跪在地上的柳蔓儿。
陈夫人知道, 完了!
即便她能顺利脱身, 也会沦为满城人的笑柄。她心里又恨又恼, 一个乡下丫头片子,如此不识抬举,死不足惜!
陈夫人从生下来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如果早知道这丫头这么聪明, 能从混混底下逃脱,她绝对会多绕几道手, 即便事发也不会暴露自己。
而事实上,上辈子柳蔓儿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这样一对母子给算计了。
此时陈和玉的马车急急赶到 ,本来能早点的,但手底下的人非要让他先给脸上的伤口上药。他紧赶慢赶,刚刚露出头, 就看见柳蔓儿被接进了衙门里。
陈和玉从小就被家人护着,还是第一回被人告上衙门,舅舅的管职并不高, 只是在大人面前说得上话而已。
平时扯着舅舅的名声在城里行走很够用,但如果真的想让舅舅帮忙……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娘,现在怎么办啊?”
陈夫人心中焦灼万分,听到儿子这话,只觉一阵无力,她也想问啊!
她定了定神:“咱们先回去,找你爹商量一下,回头让你舅舅问一问进展。”
话是这么说,转身回马车上时,她腿软得根本站不住。
楚云梨不是第一回面对官员,比官员更高的身份她也有过,因此,面对大人和许多衙门里的人时,她一点不慌,不疾不徐地说了自己的遭遇。
“当时我堂妹说要去树林里方便,两个堂弟说是要去抓野物,我等了又等,至少有一刻钟,他们不回来,我是怕他们出事,所以才去林子里看一看,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人给迷晕了,再次醒来就在村头的破屋里,那个牛三压在我身上,我的衣裳都被扯开了一些,脖颈露了出来。反应过来后我抓了一块石头,朝他的头狠狠砸了一下。然后逃了出来,又回到村头,重新进村子,假装自己和这件事情无关。”
这里还不是公堂上,大人没有要求楚云梨跪下,楚云梨也假装不懂规矩,站着回话,“当时我是被吓坏了,也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看见牛三晕倒过后,我试了一下他的鼻息,确定他没死,这才跑走了的。女子名声很要紧,我一叔三叔对我们母女一直没安好心,我害怕陷入流言之中,所以跑了。请大人明察。”
楚云梨低下头,“又过了几天,堂妹跟我说,见了我一叔三叔的人就是陈夫人身边的丫鬟……我也是死里逃生之后,才知道陈公子对我的心意。他们有钱有势,说要娶谁就非得把人娶进门,我不答应,陈公子派了一群下人在我们家门口守着,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陈公子的人……大人,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把自己丢掉的名声捡回来。”
她越说越悲愤,眼圈渐渐红了。
这女子柔弱可怜,并非只有哭。眼圈通红地站在原地,满脸倔强,同样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无助和脆弱。
大人一脸严肃,忽然看向了左边的一位师爷。
官员办案也有一套规矩,比如问案时,必须要有两位以上的师爷同时写供词,都对照无误,供词才算作数。
那位师爷姓丁,正是陈夫人娘家的哥哥。此时的丁师爷脸色格外难看,看着楚云梨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对上大人目光,他如梦初醒,拱手道:“大人,与案子有关的人都不得参与查案,小的告退。”
丁师爷是举人功名,如今的品级还是个不入流的,连最低的九品都没混上。一个府衙中,每三年会有一位师爷升为九品,今年终于轮到了他,在此之前,丁师爷已经到处打点过了,只等着这个月底下发文书,他就升成九品……到了这个品级,已经可以到辖下的县城作一县父母官,他在府衙干过,算是一份很漂亮的经历,回头绝不会落到那些偏远县城。
如今出了这事,升品之事多半要黄了。
丁师爷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考中举人,又在这衙门里混了六年,终于要熬出头,结果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大事……他真的很不甘心,心里也埋怨上了外甥。
那孩子,真的是被宠坏了。
他心里格外厌烦,全然忘了往日里他也是宠爱外甥的人之一。
那时候他以为外甥在城里只要不杀人,闯的其他祸事他都能摆平。如今看来,是他托大了。
楚云梨说完了前因后果,大人就觉得这案子牵扯的人甚多,挺复杂的。
女子受辱之事,如果拿到明面上来查问,对于苦主很不公平。
女子的名声很要紧,苦主不管有没有被欺辱,这件事情闹大了,外头的传言都不会少。
大人叹息:“我现在就传唤相关人的来问案子,在案子没查明之前,你们母女不要离开城里。如果可以,最好住在这附近。”
楚云梨见大人这么说,心知他是个不错的官员……就怕大人无脑护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包括手底下的人的亲戚也要护。
虽说那样楚云梨也能想办法为柳蔓儿讨一个公道,但会增添许多的麻烦事。
“多谢大人,民女会住在最近的客栈,保证随传随到。”
大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大家公子看中一个姑娘,那也不是随便抓一个都成,瞧瞧这一位,不卑不亢。这世上的大部分农女在面见官员时,浑身抖如筛糠,有些连声音都发不出,能好好把话说出来就不错了。而这位,告状告得有条有理。
陈家想要拿捏这样一个姑娘……也算是他们的劫数。
*
柳家一叔和三叔很不满意侄女的态度,他们也看出来了,那丫头即便不能嫁陈公子,嫁周公子这样的人还是很容易。
也就是说,即便是那丫头闭着选,最后也能做有丫鬟伺候的夫人。
柳家人想要和侄女打好关系,奈何其油盐不进。
得知隔壁的母女又出门,一家人都又羡又妒。城里想买什么都有,又热闹又能开眼界。但出门就会花钱,柳家人并不敢随心所欲进城。
尤其是女人和孩子,去了也是给眼睛过年,只能看不能买。
柳一婶愤愤道:“死丫头,一点亲情都不念,也不知道感恩,早晚遭报应。陈公子护得那么紧,陈夫人又不愿意娶,回头多半是给人做妾的命。”
说到后来,语气酸溜溜的,即便是做妾,那也是村里的姑娘够不上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