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正门外的太学生们,等回了他们送进宫的四位代表,四人带回了官家的旨意。
学生们将四个人分别围住,听他们大声讲述着在朝堂上的所见所闻。
这些人都是每天专注于读书的人,又值青春年少,记忆力远超常人。
所以他们复述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把朝堂上双方的谈话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诸般细节,历历在目。
原本听到皇帝没有当场响应民意做出裁断,太学生们还心有不甘,但是听说促使官家做出这一决定的是杨沅时,大多数学生激愤的心情便平息了下来。
不管是做为三元及第的状元,还是自入仕以来所做种种,杨沅都已是这些学生们心目中当之无愧的英雄,是他们的偶像。
而且,今日这般举动的促成,杨沅也是关键。
如果不是他迅速破获了枢密院夹壁墙藏尸案,如果不是他愤慨于大理寺的不公判决,坚决与之抗衡,又怎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况且,今天朝堂之上,杨状元显然也是完全站在他们这一边儿的。
所以,杨状元既然这么说、这么做,虽然大家不理解,却还是觉得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利用思维相对简单、而且很容易热血上头的学生来做一些事,通常都会成为一柄双刃剑。
他们有满腔的热血,有正义感、有责任感,但是哪怕他们通古博今、学富五车,在阅历、经验和沉稳上,却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
这样,他们的行为就很容易失控。
所以,别人很难能够成功利用他们的力量,因为这把火点起来容易,却很难在需要的时候再把它平息下去。
可杨沅是個例外。
人群中,樊江听说最后关头是杨沅出面,将他们只要一豉作气,就能促使天子下旨的局面缓和下来,虽然不解其意,却也坚信杨沅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只是过于愚钝,难解其中道理罢了。
于是,樊江马上也出面劝说大家隐忍,官家既然说尽快做出决断,那么大家就安心等候天子下旨好了。
因为一句“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樊江现如今在学子中也是声望甚高的儒士。
他的许多金句已经被学子们牢牢记在心上,既然做为自己阵营的一员,他也是这么认为,那就很有说服力了。
这般情况下,虽然还有少数学生亢奋过头,总想干点什么,但大多数人都已决定回去等候消息,他们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众人准备散去的时候,太学、武学、国子监的教授、学官们,骑驴的、坐轿的,先后赶了来,一个个气急败坏的。
待见伏阙上书已然结束,天子并没有龙颜大怒,学生们也正要返回学府,他们又不禁转怒为喜,连忙对各自学府的学生夸耀慰勉一番,然后便哄着他们赶紧回去。
……
朝会结束了,百官纷纷退出金殿。
鹅王赵璩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种感觉,就像今年秋上,他刚刚纳了一个年轻貌美的高丽婢时一样。
当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个鲜,携美登榻,一番鏖战,正要攀上极乐之巅,他那年仅四岁的三儿子赵师沦,突然就跑进来了他的卧室。
临门一脚被打断了,害得赵璩不上不下的,说不出的难受。
此时的情形,何其相似。
“子岳,你站住!”
杨沅还没走到金水桥,就被赵璩追上来喊住了。
“子岳,你是怎么回事,我们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呀!只要大家再加把劲儿,本王顺势敲个边鼓,官家就能一言而定,为何你要劝阻官家,容后再定呢?”
杨沅微笑着向他施了一礼,道:“大王,我等君臣所为,都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不是为了个人的快意恩仇。
如果趁着众大臣措手不及,仓促通过新制,我们固然达到了目的,可是他们回头想来,必然心有不甘,到时或再上书反对,或者阳奉阴违,遗患岂不无穷?
如今他们的气焰已经被打击下去,而且对士大夫犯法也可以优容……,不,不是优容,那是包庇,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他们所谓的祖制,也被这些精于考据的太学生们驳得体无完肤。这个时候,他们心虚的很,再想反驳,理不直气不壮,节外生枝的可能并不大。
到那时,官家再做出公断,以《皇宋刑统》对我大宋四民一视同仁,便能叫他们心服口服。于国、于君、于民,于新制的推行岂不更好?”
“嗯……我是个急性子,恨不得今日事,今日了……”
赵璩挥了挥袖子,对于杨沅的考虑,他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便点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吧,我去寻皇兄商议一下。”
杨沅道:“好,这‘不杀(枉法)士大夫’的所谓祖制,终究还要官家斟酌,最终决断。
如今大势,下官倒是可以借用一下,下官先回都察院,启动都察院的督察并参与断案之权,趁热打铁,敦促大理寺做出一个上合天心、下合民意的公正裁决!”
……
杨沅乘车离开皇宫,沿御道行不多远,路边便有人喊:“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