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假会子就是杨沅所为。
汤思退沉声道:“监国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两件事的线索,都是杨沅提供的,那么他其实是在‘贼喊捉贼’?”
赵璩神色一动,道:“汤参政的意思是?”
汤思退道:“已经造出了足以满足他贪欲的假会子的前提下,朝廷因为铜版失窃,又一直追查不休。
这种情况下,元凶主动提供线索,让朝廷追回铜版,从而放松追查,也是说的通的吧?”
赵璩惊讶地看着汤思退,他这解读……还挺合理的!
汤思退道:“被他利用的人,也未必知道他这个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
但,这些人逍遥法外,于他而言,终究是个隐患。
这个时候,他悄悄提供线索,把为他做事的这些人,借朝廷的刀一一铲除。
于他而言,便再无后患了。这,也是说的通的吧?”
赵璩道:“鹅鹅……咳,说的通!”
汤思退道:“主动‘送回’铜版,麻痹朝廷,铲除知情者,永绝后患。还能因此立上一功……”
汤思退微微一笑,道:“虽然,他这个功没有对外宣扬,但……官家知道,监国知道,机速房的人知道,这就够了。
他不但邀宠于官家和监国,还让机速房承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是一举三得呀。”
赵璩捏了捏下巴,听汤思退这么一分析,他都觉得杨沅确实是替金国主持谋划了破坏大宋经济案的谍探头子了,心机深沉的很呐!
“本王需要证据!”
“下官也一样!临安府、大理寺、皇城司,三方联手,一定能找到真凭实据。”
“动刑逼供,可叫人难以信服。”
“是,下官一定警告他们,要用铁证让真凶伏法!”
赵璩摆摆手,脸色阴沉:“去吧。”
汤思退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退!”
“鹅鹅鹅鹅……”
汤思退走后,晋王府的二堂里,便传出了一阵狂笑。
然后,池塘里悠游嬉水的大鹅,便也跟着引吭高歌起来:“鹅鹅鹅鹅……”
……
“我叔父呢?”
赵宁儿带着两个医女和一大票大内侍卫赶到洛氏医馆,却不见杨沅,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因为杨沅每天要去都察院当值,所以嘉国公主调整了就诊时间,把时间放在了每天晚上。
可晚上出来诊治,就无法在宫城落锁之前回到大内。
为此,晋王和太皇太后商量了一下,这段时间让嘉国公主留宿晋王府,由晋王妃照顾。
晋王妃是有名的贤妃,太皇太后自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晋王妃虽然在礼教上受的荼毒挺深,但是日常管孩子,却也没有像皇后那般过份。
其实皇后对其他的孩子也没有如此谨小慎微,实在是宁儿这孩子胎里带的毛病,身子骨太弱了,从小就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还吃奶的时候,就经常吃药。
皇后实在担心这孩子的身体,久而久之,才养成了这样的毛病。
实际上,太医们倒也不是白给的,虽说给皇家的人治病,太医一向是只求无过,不求有功。
但这么多年下来,哪怕只是温和用药,赵宁儿的毛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现在身子这么虚,还真是因为母亲的过度呵护,反而影响了她的健康成长。
如今住在晋王府,还有晋王叔家的几个小孩子一起玩耍,宁儿从情绪上就得到了舒缓,再加上洛药师的调理,气色明显见好,饭量也见长。
毕竟晋王府不会像她母亲那样,吃饭都要像吃药一样,不但计量,而且还要平衡饭菜的种类。
她想吃什么,叔母晋王妃还是挺惯着她的。
只是,因为从小不是吃药就是针炙,她对于用针治病还是本能地恐惧,全靠杨沅那个神奇的真千金怒怼绿茶的故事吸引注意力呢。
如今不见杨沅,宁儿顿时又紧张了。
“呃……宁儿丫头,你还不知道呢吧?”
颜青羽嘴快,而且他也是有意为之,因为这个赵宁儿,明显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一点,他早看出来了。
现在杨沅被抓起来了,如果能有人施压,叫临安府把他放出来最好。
不然的话,难不成他真去劫狱?
想想都蛋疼。
颜青羽道:“你姑父被临安府抓起来了。”
赵宁儿大吃一惊:“临安府抓了姑父?为什么?”
颜青羽摊手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临安府来了好多人,把你姑父抓走了。
哦,对了,你姑父说,叫你听话,好好诊治。等他出狱以后,欠你的书他会一气给你补上。”
赵宁儿听了,转身就走。
两个医女连忙追上去,道:“姑娘,咱们不治了么?”
赵宁儿摇摇头道:“我又不是生病了,晚调理几天也没甚么,我去问问姑姑,看姑父出了什么事。”
两个医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带人追向赵宁儿,另一个则转身回了医馆。
晚几天调理当然没有什么,但是中断了要说一点影响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她们两个从小跟在赵宁儿身边,这位小公主性情脾气都特别的温柔,一点儿也不骄横跋扈,她们也是很喜欢的,自然希望小公主的身子尽快好起来。
再者,赵宁儿这些时日的变化,不要说太皇太后和晋王妃那样的外行了,她们两个更能看得清楚。
小公主开始长肉了,脸上也有了红润的颜色,呼吸也开始有力了……
这才多久啊,她们完全能够想像得出,等官家和皇后回来,看到他们的宝贝女儿健康结实的样子,该有多开心。
到时候,她们两个贴身医女,必然也能得到巨额赏赐。
因此,一个医女追上了赵宁儿,另一个就回去向洛神医请教今天的针法。
因为随着赵宁儿的身体健康程度变易,洛神医每天的行针和涉及的穴位,也是有小小调整的。
赵宁儿见到了宋鹿溪,听说杨沅被抓进了临安狱,罪由还不清楚,顿时就吓哭了。
青棠和阿蛮、阿它,本来还想添油加醋地向小公主告状,见此慌了,反而先要哄她一番。
……
牢头儿杨义远哼着歌儿,接了两盒“索唤”,就要转身回大牢里去。
典狱长隗顺给杨侯和肥姑娘在外面点了晚膳,他们两个不会跟着一起吃牢饭的。
正要迈步进入大狱门口,一辆马车便停到了大狱门前,马车周围十多个鲜衣怒马的侍卫,以杨义远的眼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
这又是哪路神仙?
杨义远眯了眯眼睛,站住了身子。
不一会儿,杨义远就一路飞奔,提着食盒跑回去报讯了。
又过了一会儿,隗顺领着一票副典狱长和牢头儿,就飞也似地迎了出来。
再然后,杨沅的那间牢房,就从中间挂上了一道帘子。
小公主赵宁儿趴在杨沅那张榻上,两个医女给她用针。
头上、颈上、背上、腿上,一根根明晃晃的银针颤巍巍的。
帘子那边,杨沅坐在桌旁,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说书,正讲到真千金如何当众打脸假千金的桥段……
远远的,杨牢头儿抻着脖子往那灯火通明的牢房处看看,对左右道:“看看,看看,就人家杨状元这排面,就算咱们典狱长不想关照都不行啊。公主殿下都离不得他,啧啧……”
女监那边,犯人们都回了牢房,派发了晚餐了。
肥玉叶也回到自己牢房,刚吃了两颗枇杷,晚餐就送到了。
一碗用白藕、莲子和米合煮的玉井饭,一碟乳糕、一盘五味杏酪羊肉、一碟莴苣玉蕈,一份醋渍豆芽,一碗莼菜虾米汤。
肥玉叶见了这饭菜,蛾眉不由一挑,急忙向那女牢头问道:“这饭菜,可是我母亲送来的?”
肥玉叶怕胖,吃东西一向注意,量少而精,而且少沾荤腥。
今天这饭菜的量其实不小,但无论饭菜,都回避了她最不喜食用的荤腥,尽量清淡而不失美味。
这也只有母亲才能如此了解她的口味了。
那胖牢头儿嘿嘿笑道:“这是侯爷给姑娘您点的索唤,侯爷说,姑娘您不喜油腻荤腥,要尽量清淡一些。只有一道羊肉,做法也清淡,都是侯爷的一番心意,姑娘您多少用些。”
“哦,是他……点的呀。”
肥玉叶看到女牢头儿耐人寻味的笑脸,不禁慌乱地扭过了脸儿去,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慌乱些什么。
杨沅……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他,早就在关注我不成?
这样一想,肥玉叶心中更乱了,生怕被人看出不自在,便连身子也扭了过去。
……
临安府后宅,夫人宁氏和侧妻田氏,正陪着小衙内乔元在花园内玩耍。
乔元才刚会走路,跌跌撞撞的,得时刻看着。
暮色苍茫,金色的阳光照得五彩缤纷的花儿,也透着绚丽的美感。
乔贞书房的窗开着,乔贞握着刻刀,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一枚核桃。
随着运刀,细沫一丝丝地掉落在桌上,他的心境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是平和。
南鸢点亮了灯,把灯轻轻移到了他面前,柔声道:“天色晚了,老爷当爱惜目力。”
乔贞轻轻嗯了一声,心绪正沉浸在雕刻的专注之中,怡然的很。
南鸢成了翠玉楼酒会的最大赢家,成功嫁入临安府,成了府尹乔老爷的如夫人。
南鸢是个会来事儿的,和宁氏以及另一位侧室田氏相处的都还融洽。
娇妻美妾,夫复何求?
对于朝廷里近来的暗潮汹涌,嗅觉灵敏的乔贞已有所察觉,不过,他是打定主意不愿深陷其中的。
“老爷,南夫人,汪通判求见老爷。”
“哦?”
乔贞在才雕刻了一半的核桃上轻轻划下一刀,端详了一下,放到匣中,扣好匣盖,交给南鸢,吩咐道:“快快有请。”
待那管家退下,乔贞便道:“鸢儿,你回避一下。”
“是,老爷!”
南鸢柳腰轻折,在乔贞脸上轻吻了一记,才捧着盒子,袅袅婷婷地离去。
待汪紫瑞赶到书房时,窗已关上,刻刀已收起,桌上也收拾干净了,乔贞正握着一卷书,在灯下悠闲地读书。
汪紫瑞见了乔贞,便施礼道:“下官汪紫瑞,见过府尹。”
“都是同僚,私室相见,还客气什么。”
乔贞放下书,急忙阻止汪紫瑞行礼,请他坐下,亲手斟一杯茶给他。
乔贞笑吟吟地道:“已经放衙,汪监州却不急着走,偏要来后宅相见,难不成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在都厅里说么?”
汪紫瑞道:“府尹明鉴,下官确有一桩事情,一时拿不定主意,特来请教府尹。”
“呵呵,汪监州客气了,什么事能让你委决不下啊。”
“是这样,奉府尹大人命,我临安府抽调精干,分别组成清拆违建路障和安全防火两路人马,对临安全城进行检查和清理。
在此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行踪诡异的人……”
汪紫瑞就把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对乔贞说了一遍,乔贞略一思忖,道:“那些人行踪诡异,行事警惕,或租房而居,或常住客栈,但……都是萧山何七七印染坊出事之后才出现的人口?”
“正是!”
“发现有异的人,是樊江樊主事?”
“正是。”
乔贞顿时目芒一缩,却又马上恢复从容,轻笑道:“呵呵,那就难怪了。府衙里这些积年老吏,做事一贯油滑。
叫他们抬桌子,他们绝不会去抬椅子,怎么有那个心思,还能利用这个机会,寻找何七七印染坊逃走的人。
樊主事毕竟是在机速房做过事的人,这眼力心力,就不是那些得过且过的人所能比得了。
不过,既然有所发现,为何不传与刘监州知道?我临安司法,一向是由他负责的。”
汪紫瑞掩口清咳一声,道:“府尹,刘通判专司律法,却也不是独司律法。
他抓人也好,问案也罢,最终还是要报到府尹您这儿来的。
如今,刘通判抓了很多人,每日升堂问案,忙得不可开交。
下官便想,不如直接请示府尹,看看该如何处置。
如果需要,下官也可以负责去调查这些人的底细,为府尹分忧。”
乔贞沉吟片刻,向汪紫瑞一笑,示意他喝茶,然后端起茶来,抹着茶叶,慢悠悠地问道:“汪监州把樊主事派去主持清障事宜了?”
“是!”
“樊主事此人如何啊?”
“任事勤勉,心思缜密,是个干吏。”
“本府记得,这樊主事是杨佥宪任职于机速房时的旧人,杨佥宪现如今做为重大嫌疑人被羁押入狱,没有影响到樊主事吧?”
“没有,杨佥宪带过的人多了,咱们临安府,同样有不少他的同部,他纵然身陷疑案,与这些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樊主事没有受到此事干扰?”
“没有,樊主事仍然勤于职务,安分做事,不曾受到杨沅一案影响。”
“王烨然如今怎么样了?”
汪紫瑞不明白乔贞东一句西一句的在问什么,为何对自己提出的要求避而不谈,却对这两个人如此关心。
但他还是耐心答道:“王主事如今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与刘通判所主持的案件有关,倒是不曾被抓。
不过,因为他的父亲与兄弟身陷此案,真相未明之前,倒不好给他太多差遣,这几天下官把他留在北厅,做些内务。”
“他对目下处境,有何反应?”
汪紫瑞叹口气,苦笑道:“叫他做事时,他便去做。没事时就喜欢坐在那儿,大骂刘以观,说他不得好死。
不过,此也是人之常情,他只是私下泄愤,又没出去张扬,下官也就懒得理会他了。”
“哦……”
乔贞目光闪烁了几下,呷了口茶,微笑地对汪通判道:“发现可疑人的,是你北厅的人。那么,就由你们北厅去负责调查吧。”
汪紫瑞大喜,连忙答应下来。
那些可疑人是他的人发现的,这份功劳难道要白白送给刘黑鲶那个王八蛋?
从现在开始,有机会他就要搅和,没机会创造机会他也要搅和,跟刘以观这个梁子,他结定了。
乔贞把汪紫瑞送出书房,目送管事引他离开,凝视着他夕阳下的背影,喃喃说道:“你挖你的坑,还偏要分本府一把锹。哎,那就帮你挖深点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