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母亲——那个画画的女人。
现实里并没有我爸编的那个悲惨故事。
她生我的时候,没有所谓的产后大出血,也从未离世。
我们母女平安,在她的悉心教养下,我逐渐长大、升入小学。
她是一个画家,对艺术及其痴迷且拥有极高天赋,一生都在追求极致浪漫和灵魂自由。
我后来在专业课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教授赏识的基因,正是遗传于她,跟我爸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爸就是一个每天只会和股票和数字打交道的金融男,思维敏捷,务实且现实。
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终于在我8岁的时候,我妈受够了他的无趣,提出离婚。
像大多数父亲经常缺席的家庭一样,他们离婚后,我选择跟妈妈一起生活,我们也从北京搬到了香港。
刚到香港的前几年,我过得很开心。
新的环境,新的生活里,她结交了很多艺术圈的朋友,搞创作,开画展,周末家里时常有arty,我习惯了沉湎于形形色色的艺术作品中,并幻想将来某一天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名画家。
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我妈的新任老公。
那是我人生漫长噩梦的源头。
他是个英国人,叫本杰明,留着一头半长卷发,鬓角蔓延向下和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子连在一起,许是因为体毛太过浓密,那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就像丛林里装了扇玻璃窗,是满脸唯一能透进阳光和空气的地方。
他的行为也如同外形一样荒诞怪异。
我们家阁楼有个独立画室,他便经常把自己闭关在里面一个星期不出门,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我妈说,那只是为了寻找灵感搞创作而已,艺术大家都那样,不要大惊小怪。
本杰明不爱说话,和我交集甚少。
在后来的日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发现我妈和我交集也所剩无几。
因为她把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那个英国男人身上。
她仿佛中了蛊,从一个特立独行的画家,变成了一个每天近乎讨好地服务男友的仆人,她不再开画展,我也很久都没看到她和之前的艺术圈朋友们联系。
最后,她的行为也开始和本杰明一样荒诞不堪。
甚至有次酒后,她失控骂跑了家里的生活阿姨,导致接下来一连几天我放学后都只能啃冰箱里的冷面包。
吃到最后一个面包那天,我发现面包背面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霉斑。
于是便小心地用刀子把霉斑剜掉,不动声色地继续吃完。
那一刻,我人生第一次为即将到来的明天而恐慌。
因为本杰明已经带着我妈出去一个星期之久了,期间没有来过一通电话,我也联系不上他们。
好在第二天傍晚他们终于回来了,我不禁松了口气,本来已经做好了挨饿的准备。
但和她一起回来的除了本杰明,还有我们房子的新任主人。
她在没有告诉我的情况下,卖掉了我们住的房子,这个房子当初是她变卖离婚分到的财产来香港买的,里面还有一份是我爸给我的抚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