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时候,其他各方一定会锦上添花,但是失败的时候,其他各方绝不会雪中送炭,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墙倒众人推,被群起而攻的下场。
汉阳城内的党争可是很厉害的,事虏派的力量也是很强大的, 这一点众人皆知。
所以,车礼亮的话,虽然是点到即止,没有过多解释,可是众人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当下,从安州城内撤退出来的武官蔡门亨,也突然站出来说道:“车都尉说的没错!除了坚守一战,我们已没有别的出路!而且我们凭城固守,并非没有机会!
“城外天寒地冻,大不利敌之久战,而我们已合兵一处,又有城池可依,大利于我之坚守。镇江堡被围至今一月有余,依然挺立,就是我辈可以效法的先例啊!”
蔡门亨是从镇江堡柳林的麾下返回安州城内募兵起事的,他知道自己一旦继续后撤,撤退到了黄海道或者汉阳城内的朝廷可以管控的地区之后,那他是必死无疑的。
清虏此番兴师问罪,汉阳城内软骨头的国主李倧及其小朝廷, 是绝对不会包庇他的。
而且眼下的情况看, 把他提拔起来的曾经的恩主兵曹判书沈器远, 恐怕也会明哲保身,丢卒保帅。
所以,他跟车礼亮,以及安克诚这几个人,他们的处境都是一样的,或许别的人可以继续撤,撤回到南方去,但是他们已经没机会了。
果然,蔡门亨的这番主守的话说完后,安州牧使安克诚也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立刻站出来表达了支持车礼亮以及蔡门亨守城作战的主张。
至于其他原来属于平壤府城的一些属官们,见到此时形势已经明朗,可不想再跟着沈氏兄弟投机下去了,纷纷站出来主张撤退。
汉阳城方向传来的告示与海捕文书,他们也私下里见到了,名单上所列的,除了南三道水军统御使林庆业、平安道兵马节度使柳林这样的大人物之外,剩下的都是北方二道“叛乱”诸城的主事者。
对于他们这些自认是被“裹挟”的人来说, 就算车回去之后遭到追究,最多也就是“从贼”而已。
然而从贼的人多了, 难道汉阳城内的大人物们能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到时候自己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未必就不能脱罪。
最多也就是把这次借着抗虏反清的名头吃大户搜刮所得的钱财舍出去罢了。
就这样,主张守城作战的一方以及主张尽快撤离的一方都亮明了态度,一时之间,泾渭分明,彼此针锋相对,在平壤府衙的二堂议事厅内吵吵了起来。
而在最开始抛出“是撤还是守”议题的那位大明征东将军杨振特命全权使者沈器成,此时却默不作声地冷眼旁观了起来。
眼下的局势,当然也是沈器成本人所始料不及的,他也没有想到大好形势竟然会这样急转直下。
不过他跟在场的很多人不一样,他是有退路的。
今天他抛出是守是撤这个议题,就是为了促使鱼龙混杂的义军队伍尽快分化,以便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让他看清谁跟自己是一条心,是一路的。
现在,人人都亮明了态度,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差不多已经分清楚了。
却说在场的众人分作了两派,争执不下之后,赫然发现沈氏兄弟对他们冷眼旁观,并不参与争论,于是很快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最后都看着沈器成,等他表态。
“呵呵,很好,今天把大家都叫来,就是为了听听所有人的想法,既然现在你们都说完了,我这个总监军,也有了一个章程。”
沈器成这么一说,议事厅内登时气氛凝结住了,人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就看沈器成能说出一个什么章程来。
“你们有人要守,有人要撤,我的想法是干脆守的算作一路,撤的算作一路。趁眼下清虏大军主力未至,留守的拣选人马上城协防,要撤的尽快出城,赶紧南下!
“时间就定在今日入夜时分,届时我会下令,叫人同时打开大同门、长庆门。凡是决意撤离的,一会儿交割了粮草器械,带上金银细软随行人丁,做好今夜离城的准备!
“至于城里云集的难民百姓,也做同样的处理,平壤府衙一会儿可张贴告示,愿意留下守城抗虏的,入城各部兵马可以发给守城器械,收纳他们从军,不愿的,任其出城,直到丑时关闭城门!”
沈器成的这番话话音刚落,车礼亮、安克诚以及蔡门亨等主张坚守城池的几个人,几乎同时叫道:
“总监军——”
“不可!”
“此令一下,人心必乱,大事不可为矣!”
与此相应的是,那些主张带领军民百姓赶紧撤离的平安道前监司佐贰官员以及平壤府佐贰官员们,立刻对着沈器成打躬作揖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