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就是这样。
明明清楚自己的愚蠢,却又不愿承认自己的愚蠢——也许,因为天气、土地、运气的原因?
老海因斯有些恍惚。他心中那远大的志向,曾居高临下蔑视‘小泰勒’、‘小少爷’的智慧,原来只是牛尾扫落的粪便…你不能说它没有作用,却也绝对谈不上珍贵。
他记起兰道夫·泰勒掌握「金烟雾」以来的数次讲话,那些慷慨激昂或声泪俱下的。
他当众怒斥雪莱家的不道德,指责他们恶意竞争,使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无耻手段——
这些真实的谎言无疑造就了一批坚定的信徒。
以及,少部分心思活跃的‘潜在背叛者’。
他在想。
他们这群‘老东西’,这群不甘被年轻人踩着肩膀向上的、经验丰富的;
这群认为‘金烟雾等于自己’的‘大商人’;
这群觉得消息灵通,凭自己就能在那些沙龙里站稳脚跟的;
这群‘聪慧’到高瞻远瞩,早明白不可能再向前半步,从而和他一样改变心思,向雪莱家交出了自己忠诚的…
究竟有多少人?
他是开始,但不是结束。
老海因斯盯着那年轻的卷发女人,思绪越来越远。
雪莱家的血脉。
她从来哪来?
为什么他打听到的,折返来的消息,全是‘象帮窃贼’、‘小泰勒的情妇’——
现在,他明白了。
老海因斯想的清楚。
女儿却没有。
莎莉仍在试图说服萝丝,认为守旧的父亲不如她这样‘见过世面’的懂得表达、擅长说服人——她总认为父亲的‘规矩’束缚了他,使他拉不下脸诚心恳求。
她自认善于交际,只是耐不下性子到母亲那些朋友间打转,否则,她造就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了。
“你知道,我父亲是老了的。但我没有,莉莉安小姐。也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我可以带你去瞧瞧——”
“闭上嘴!!”骤然爆发的海因斯像一团血肉凝聚的炸雷,自胸腹中发出了从未响亮凶狠的吼声:“闭!上!你!的!嘴!”
实在太丢脸了。
老海因斯喘着粗气,拉风箱一样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莎莉终于安静了。
看到这情景,几个礼拜前还不如对方的萝丝实在忍不住得意之色,嘲笑道:“哎呀,可真是无知。”
她可从老师那儿学了不少,也渐渐摸透了这些商业上‘肮脏’的默契。
管家无言低着头。
他依稀记得,此前那些个老师的抱怨,对于小姐‘精彩纷呈’地评价,甚至阴阳怪气地‘赞美’之词…
不。
不不。
汤姆,你这发臭的老东西。
给我忘了它。
忘了它!
萝丝叭叭刺了莎莉几句,看对方被父亲骂的再也不敢说话,终于失了兴致,回头吩咐管家:
“我不想在伦敦再看见他们。”
萝丝觉得把这讨人厌的一家轰走就行了,她可不像那条灰头发毒蛇,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折磨成疯子。
老汤姆得了命令,当即欠身:“您的意志。”
说完,萝丝又拍了拍莎莉,神清气爽地领着女仆离开正厅。
也是这时候,海因斯才喘匀气,从那崩溃的暴怒中缓过来。
他脸上再也看不见傲慢,双手不停地打开握紧,声声恳求着:“…先生,老先生。”他说,“看在我们同样有了岁月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