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鸣走后,应渊拿着公文目光放空,面前的文字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说是要断,但是他的身边,处处都是阿糖的痕迹,过往种种,如影随形,如何能断?
他轻轻戳了戳桌案上的星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坠入无尽的深渊,唯有工作才能麻痹自己。
桌子上的光阴由明到暗,又由暗到明。
衍虚天宫恢复了冷清,除了录鸣偶尔来看,应渊从不外出,也不见外人。
应渊表面平静,可是录鸣知道他从未放下过,不然他不会自虐般的不接受治疗,整日沉浸在工作之中。
痛有很多种,身体上的伤痛可愈,心里的伤痛却难平。
录鸣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时常来看一看他,免得他猝死在案桌上,都没人知晓。
这是他好友拿命爱的人,他怎么能对他置之不理?
这一日,录鸣再次拜访,看见应渊之后,他急切地说,“帝君!萤灯尚未渡川!”
“冥差来报,萤灯九百年不渡,就快要灰飞烟灭了!”
“你说什么?!”应渊猛的抓住录鸣的胳膊 ,“阿糖尚未渡川?”
“不可能,我亲手喂她喝的忘川水,陆景明明说了。她第二日便渡川了......”
应渊呼吸突然一滞,陆景当时遮遮掩掩,他情绪低落尚未在意,现在看来,是帝尊故意透露的消息。
不过是想让他断念罢了。
应渊回过神来,踉跄着站起身,直奔夜忘川而去。
自从魔界被打入夜忘川,这里的入口便被重兵把守,看见应渊过来,守卫虽然惊惧,可还是尽责拦路。
“我擅闯忘川,自会去向帝尊领罚,你们阻拦不了我,我也不想伤你们。”
应渊没有心情和他们周旋,挥开天兵,直接闯了进去。
天兵阻挡不及,只能看着他进入夜忘川之域,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派人告诉了帝尊。
冥河边,乙藏看见应渊后眼睛一亮,“仙上,你是来救萤灯的吗?”
“她为何还未渡川?”应渊看向忘川河,虚空之中,有一盏萤灯浮在半空,精致的灯身上落满了裂痕,点点烛光若隐若现。
乙藏苦着脸解释,“渡川者忘不了前尘,就进不了黄泉道,您之前喂得忘川水,不知道为何并未生效。”
“萤灯在这冥河之上等了八百多年,渡川者九百年不过者,就会灰飞烟灭,千万年从未有过例外,我没有办法,只能上报。”
萤灯虽未接受冥灯,也没有在忘川河上行走,但是夜忘川对仙灵的腐蚀从未停过,他不忍心看萤灯这么苦守,便偷偷上禀,希望她等的人能够知晓。
应渊一步步走向萤灯,眼中不自觉落下泪来。他心中不知是心疼多一点,还是后悔多一点。
他总想着让她安好,可最终却又伤她最深。
萤灯听到脚步声,从修炼中回过神来,“乙藏?”
应渊忍下悲痛,施了转容诀。
苏格恢复人形,原本精致的红衣已经被冥火灼烧焚坏,脸上是密密麻麻交缠的红蓝纹路,看见“乙藏”站在面前,她升起了一个嘲讽地笑,“你终于来找我了。”
“乙藏说九百年不渡者,会灰飞烟灭,应渊,你到底还是来了。”
应渊张张嘴,还未解释,苏格又说,“你不会以为,我认不出你吧?”
“谁会认错自己喜欢的人?”
应渊沉默了一瞬,解了法术。
“你为何不渡川?”应渊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何?”苏格自嘲地笑起来,她可以打破屏障,逃出夜忘川,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怎样才能让应渊最痛。
她在夜忘川,并不如别人想的那般煎熬,可是她不会说。
她要让应渊知道,自己这般惨状,都是由他而起。
克制隐忍,自作主张,他自以为是的好意,她不会接受。
“洗去记忆,转世为人,我还是我吗?”
“渡川等于抹杀我的过往,应渊,你想要我消失在这世界上吗?”
“我可以为你保留仙身与修为,不必转世,你......”应渊避开她的问题,却也暴露了答案。
苏格嗤笑一声,“我曾经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你选择苍生,我也可以选择苍生。”
“你若打破天规,我便陪你逆天。”苏格目光灼灼地看着应渊,“天规是仙神定的,自然也能由仙神来破!”
应渊避开她的视线,“你这又是何苦。”
逆天,他若因一己之私逆天修改天条,那往后他就能因为私欲漠视众生。
欲壑难平,他不能踏错一步。
“今生是我负你,你若有怨恨,可尽朝我发泄,何必强求自虐,放下一切,重新生活不好吗?”
“我已然见过最好的了。”苏格执拗道,“我放不下,你能放下吗?”
应渊手心攥紧,“我早已放下。”
“你若放下,为何不敢看我?”苏格讽刺道,“你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你这个懦夫,永远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应渊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酸涩,“你说的对,我是懦夫。”
“我动了情,可是我不敢回应。”
“神仙生来就是要修行的,情劫不过是修行的一部分。”
“我终究会渡过此劫,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我已心许苍生,永不会改。”
苏格唇角微扬,“我知道你不会选我,你是一个合格的神。”
“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应渊,你对得起众生,却对不起我。”
“我并未要你放下职责,你却连为我争取一点都不敢。”
“你这个胆小鬼。”苏格目光悲凉,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可我却最爱你这个胆小鬼。”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苏格伸手引出自己的记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既然你已经替我做了决定,那我便再依你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