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结束,梁时雨被推出手术室,自己按着沙袋压迫住右腿伤口止血,眼睛眨巴眨巴到处搜寻。
顾璇本想躲起来不见她,让她急上一急,但远远地看见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是跑了出来,帮着推平车。
梁时雨终于看见他,苍白的脸色都回血了。
“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费娅和护士立刻哈哈大笑。
顾璇一阵不自在:“别撒娇,这么多人看着呢。”
动脉穿刺术后需要卧床静养,伤口压迫8—12小时,限制不动。
梁时雨躺在病床上望天花板。
顾璇坐在旁边,在削苹果。
梁时雨吸吸鼻子,闻着清新酸甜的苹果味,满是遗憾。
“我吃不了东西。”
“知道,我削给自己吃的。”
顾璇说着,果皮已落进垃圾桶,用小刀切下一块果肉,真的塞进自己嘴巴里。
梁时雨盯着他的喉结滚动,嘴硬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岂料,顾璇点点头,“嗯”了一声,真的走了。
梁时雨整条动脉都疼,心脏也疼。
顾璇其实没走,只是出去打了好几个电话。
再回来,梁时雨已经睡着了。
从来都是活力满满的她,这个时候无比憔悴,额头满是冷汗,留海黏在眉毛上。
顾璇抽出纸巾,轻轻帮她擦去额头汗珠,拨开留海,露出光光净净的额头。
这个人,睡着的时候还是挺乖的。
“算你聪明,不舒服了知道来找我。”
有个人信赖自己、依靠自己,那种感觉还是……
顾璇其实很高兴,也很欣慰,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梁时雨的睡颜,悄悄俯身贴近她的侧脸,弹了弹她的脑门。
梁时雨眉毛一皱。
顾璇立刻站好,转头看向门口,假装无事发生。
岂料,梁时雨虽然没睁眼,却也没睡着。
“你偷袭我。”
顾璇抬手按住她的眼皮,不叫她睁眼,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的,有点想笑。
“你撒个娇,我就接你回家。”
梁时雨很想翻个身,但是不能动,只是歪了歪头,躲开他的手,在枕头上蹭了个舒服的角度:“趁你病要你命的人该被挂在西直门立交桥上,你说的。”
声音都这么虚弱了,怎么就是不肯说两句软话?
顾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的话记得那么清楚,那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梁时雨耍赖。
“你不在,谁管我?有手术都派给我。不过,我发病的时候我有倒在别人身上,没倒在地上。”
“得了吧,您这种天才大神到哪里不是横着走?生怕民营医院埋没了你,你看上的手术不给你你也得抢。我在还能压着点你,我不在,确实没人管得了。”
“又说我。”梁时雨嘴巴一咧就开始哭,哭也没个眼泪,就是干嚎,一边嚎一边控诉。
“我还横着走?我哪敢?我追个男人满世界跑,上赶着给你管,没有比我更老实的了。费娅都笑话我没出息。”
“别糟蹋老实人三个字啊,没你这号老实人。”
顾璇不可自控地笑起来,其实他根本不生气,本想只想做做姿态,看见人家这么可怜,连姿态都不要了。他在床边坐下,拉了拉椅子凑上前,拉起她的手。
“算你乖。我先走了。”
梁时雨睁开干涩的眼皮,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一个月不见心如铁石起来?
想想也是,在医院里搭把手,勉强算是同事的本分,手术已经做完了,他留在这儿也多有不便,是该走。
她不说话。
费娅推开门,看了一眼。
顾璇回头比个手势,叫她放心。
“同门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无非都是二百多块骨头,六百多条肌肉,我与旁人有何不同?”
他俯身帮梁时雨盖好被子,从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塞进枕头下,贴在她耳边气声道:“没见到谁是最大的遗憾呐?”
梁时雨瞬间一哽,按住胸口,几乎心跳失常!
顾璇看她那张红透了的脸,不敢多逗她,却又想看她无法维系死鸭子嘴硬的蠢样,可爱极了。
“没睡到,才是莫大的遗憾吧?”
你居然看了我的手机!
虽然……就是给你看的吧……但我是打算走了之后才给你看的……
虽然我并不想走……
梁时雨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他的一绺头发,攥在手里,死死抓着,眼睛狠狠瞪着。
顾璇从没这么勇敢过,心里有底气,根本没在怕的,勇敢瞪回去。
僵持了两三秒钟,梁时雨落败,悻悻松手,闭上了眼睛。
“傻样儿。”
顾璇笑起来,理理长发,在胸前抓成一把,丢到脑后,单手叉腰,另一手戳戳梁时雨小猫一样气鼓鼓的肚皮。
“不是不要你,我先回家收拾收拾。”
次日早八点,梁时雨被接上保姆车,送去了顾璇的公寓。
这里和北京昌平别墅截然不同,现代风格,硬朗的大理石铺装,处处凸显商务精英范儿。房子里弥漫着消毒水气味,到处利落整洁但是空空荡荡,完美的像售楼处样板间似的。
顾璇把主卧让给了她,考虑到她可能没那么多睡意,给她遥控器,让她自己看电视。床边准备了几本名著,《梦的解析》之类的,刚拆了塑封,散发着新鲜的油墨气味。
像梁时雨这种情况,手术后需要一周的卧床静养,持续服药一个月,此外不需要太过复杂的护理,这也就是为什么顾璇敢把她接回家里。
但就是卧床这一项是个难关,梁时雨是一刻也躺不住,拿三四个枕头摞成一摞,半躺半坐着,总跃跃欲试下床溜达溜达。
顾璇起初搬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她现在可以吃东西了。
梁时雨不吃东西,哼哼唧唧说难受,他也不忍心,你一口我一口哄着吃。
壁挂电视播放着电视剧《亚当斯一家》,哥特暗黑风格的古堡,和一家子精神状态美好、造型恐怖的亚当斯们,动不动砍头弟弟、毒杀姐姐,看得顾璇童年阴影都快发作了。
他干错利落爬上床,钻进被窝,俩人肩膀挨着肩膀,总算回到人间。
外面下起了雨,硕大的雨珠打在玻璃窗上,虽无声,却让人视觉产生寒意。
公寓空调温度打得很低,梁时雨全身发冷,拉着顾璇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靠在他肩窝汲取热量。
顾璇体温不高,起不到人体热源的作用,反倒是梁时雨像个小火炉,也不知道燃烧的是什么能量。
抱着这个热源,顾璇率先进入梦乡,迷迷糊糊中,感觉侧颈有呼吸吹拂,起初还挺舒服,后来不知怎的,脏腑突然腾起一把火苗。
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家居服的扣子解开了两三颗,领口松松散散,露出大片锁骨。梁时雨半搂半抱着自己,鼻尖扎进自己领子里,好像睡着了。
有人抱着的感觉真好,她睡着了不知道那就更好了。顾璇推了一下没推动,越发难以用力。
就这样吧……就这样从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