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一月过了大半,临近年关,正是最冷的时候。
通州的一处待拆迁废弃厂区,两个工人裹着军大衣缩在门口值班室,两人膝盖碰着膝盖,中间围拢一个电热油汀,上面放着两个铝饭盒,是他们的中午饭。
“旺哥,你说老板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觑一眼对面的小年轻。
“冲,你是老板的亲近人儿,跟着老板去香港澳门的潇洒,我就是个臭打工的,别问我。”
张冲呲牙笑起来:“别别别,我胡吹牛,没那回事。”他摸出一盒烟,抖出两支,点燃打火机凑过去。
旺哥深深吸一口烟,喷出浓浓一口烟雾。
“管家说了,昌平那块地让一个农学院给接管了,餐厅不让开了,还计划着拆了别墅盖办公楼。”
“啥情况……老板不管这事吗?”
“老板?”旺哥笑了:“老板新加坡的房子没准更大呢,像你说的,人家不回来了,地皮放着也是放着。”
不远处有狗狗长嚎,起初是一只,很快越来越多的加入,整个厂区的狗都感受到了某种不安的氛围,开始狂叫起来。
俩人对视一眼,“腾”地站起身,掐灭烟头,一前一后冲出值班室。
铁门外有车驶来,厢式货车。打头的一辆停在门前,后面的依次排开,看不到尾端,像一列沉默的火车。
每一辆车的副驾驶走下来一个人,没有任何交谈地走向门口。有四个穿着白大褂,拎着药箱,其余的拿着捕兽网和防暴叉。
旺哥回身猛地推一把张冲,指着对面墙头:“跑!”
“老板你不知道吧,这厂房里除了养狗,还养了十几头羊。他们把那些羊都牵走了,狗抓走了一半,还有白老鼠和兔子,几个大笼子都搬空了。”
新加坡的老宅里,顾璇突然接到“小弟”的电话,对方几乎要哭了,抽抽噎噎的。
“我们没做错啥呀,甭管是啮齿类还是哺乳类,一顿饭也没差它们的。我和旺哥每天轮番的把它们都拉出来遛遛,好几条狗我们都给起了名字了,咋能说抓走就抓走啊?”
顾璇按着手机听筒,回身看了一眼梁时雨。她捏着毛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玩得正在兴头上。
他走下楼,到一层室外才继续对话。
“那些人说什么了?”
“旺哥问他们了,他们也不说自己是哪个单位的,就说按规定,谁规定的?谁的龟腚啊?这不是巧取豪夺嘛!”
顾璇直觉这事不合理,但人家这么势如闪电的做了,必然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当然没必要跟他们两个饲养员多说什么。
“狗是什么狗?”
“就……”张冲手里比划了下:“就大耳朵,腿比较短的那种小体型狗,白色打底,黑色的后背,脑袋和屁股是黄色的,尾巴挺粗的。这种狗可乖可乖了,但是叫得也是最大声的。要不是它们叫起来,我俩还不知道有人来了。”
“比格犬……”
顾璇脑中忽然有灵光闪过,但是太滑溜,他没抓住。
“其它的狗呢?”
“还在笼子里,那些德牧、金毛和串串儿的宿舍,人家看都没看,直接走过,就只抓了这一种狗,装了三大车。现在就剩下六十只狗,两只孔雀。”
“什么?”
顾璇这次抓着点灵感的尾巴了。
“比格犬装了三车?”
“是挺多的,放眼望去全是这种大耳朵狗,有个……两百三十多只。”
顾璇眉头拧紧。
“你好好回忆一下,那些比格犬的耳朵内侧,或者腹部内侧,皮肤上有没有纹身或者编号之类的?”
“有啊,你咋知道?每一只都有!听附近饭馆的老板说,这种是实验犬,各个实验室大医院拿它们做试验,用完了就无害化处理。就算跑出来了,卖狗肉的都不要,怕有毒。”
“行,我知道了。剩下的动物你们好好养,缺钱了跟我说。”
小年轻答应一声,电话即将挂断前突然大叫。
“对了老板,上次你叫我去香港打听那家人,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好几次我偷偷拿手机假装自拍,看到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他好像也没有太害怕被我发现,对着镜头比耶,长得凶神恶煞的。”
顾璇愣了一下:“他是不是很短的头发,头皮上有道疤?”
“那没太看清,但头发是挺短的,板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顾璇给邘剑拨去电话,对方倒是爽快承认了。
“是有这么档子事,我最近忙,忘了告诉你。可能过两天有人还会去扫一扫边角残余,挖挖地皮什么的。这次去的人都拍照录像了,你叫你的两个小伙计什么都别动。我已经报备过了,没人会找他俩的麻烦。事成了,记你一功。”
“真的?可是听说带走的都是试验动物。孟河收养试验动物不是正常的嘛,近水楼台,他有这个资源呀。小狗小兔子受了那么多苦给人类做药物和器械安全性与副作用测试,没价值了就要被处理,也挺残忍的。”
“亲爱的,我不知道。”邘剑回答的相当耍流氓:“我并不是医学专家,你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
顾璇心口稍微松了松,没那么紧张了,想想又不对劲。
“那你去香港干什么?别说你去旅游!”
电话对面忽然一阵汽车鸣笛。
邘剑骂了一句,哈哈笑起来:“还有事,白了个白。”
这个土匪!
顾璇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火冒三丈,猝不及防,欧阳的电话进来了。
“你现在来医院,做腕部检查。”
“我现在有事情。”
“有事推了,现在过来。”
欧阳不由分说挂了电话,顾璇还想再争辩一下,手机收到他发的短信:“五层08检查室,14:00—14:40。”
看看手表,只剩半个小时时间。
顾璇几乎是跑上楼喊梁时雨跟他走。
梁时雨懵了一下,下意识抓紧包包肩带,但她今天的包包不是平常的帆布袋,是个lv信封包,肩带上有个金属扣,硌了她一下,让她痛得皱了皱眉头。
顾璇赶紧笑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欧阳催我快去做检查。没大事,要不然你别去了,在这里自己玩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梁时雨真乃喜出望外。
“那好吧,你自己去吧,他见到我又会怀疑我偷他的项目,就不能好好给你做检查了。”
虽然明知道时间紧迫,顾璇还是走上前,拉着梁时雨的手,轻轻擦掉她鼻尖上的一抹黑墨。
“等我啊。”
梁时雨得寸进尺亲亲他的嘴唇。
“那可不一定。”
顾璇气得恨不能就地办了她,忽然起了坏心思,指指楼梯。
“三楼有个鬼,等我走了,他就下来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