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雨拖着行李箱一口气走出很远的距离,走到再也走不动,险些以为自己走出新加坡了,一回头,顾璇公寓的大楼就在不远处,亮着辉煌的轮廓灯。
她发现自己体力变差了很多,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做完手术还不到半个月。
但我应该坚强的,这种规模的小手术,一个星期养病足以。若是在从前,隔天就应该重返岗位了。
老师不是也怪我矫情嘛。
可是,我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了呢?
人人都说自己是个我行我素、任性妄为的人,于是我就应该强悍无懈可击,一切伤痛不值得一提,说多了,确实矫情。
人家说,你自己就是医生,小病小痛怕什么?
我不怕痛,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娇气,难以忍耐疼痛?
她停下脚步,在一处遮雨棚底下的长椅上坐下来,不锈钢的长椅落满雨珠,冰冰凉的。
几个月前的一个生日聚餐,自己半开玩笑半调侃地说出小时候被牦牛袭击的经历,有一个人突兀地牵起自己的手,眉头拧成结。
“疼死了吧?”他说。
我虽然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但确实疼。
或许他长袖善舞,惯于左右逢源,这不过是一句场面话罢了。但即使如此,比之其他人的笑声,这依然是一句关怀。
我确实不该那样想你,我不该怀着恶意揣测你。
真正抱有恶意的人,是我。
我来到你身边,我从成都追到北京,从北京追到新加坡,从始至终,是一场别有用心的算计。
天空像是乌黑的罩子,没有一颗星星。
梁时雨捂住了脸,眼泪无声流下。
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但很有可能,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雨滴随风变换方向,毫不留情斜斜打在梁时雨身上,她没有地方躲,也不是很想躲。
喜欢算什么?
她想起陈佐锋的一句话。
狗屁都不算。
就这样分开,虽然不太体面,也算是个结局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一阵发痛,喉咙哽住。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梁时雨从半梦半醒状态中脱离出来,全身冰冷僵硬,勉强转头,想看看乌云有没有散开,却看见顾璇!
他撑着一把伞,沉默地站在雨里,半个身子被雨水打湿,长发裹在身上,像许多条妖娆的蛇。
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冲动,梁时雨猛然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怀里,崩溃哭出声。
“你别不要我!”
顾璇被撞得身子摇晃,随即胸膛里“咚”地一声,心脏落回了原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分明是你离家出走,还要怪我不要你,你不是高原野马,你是天府之国最有名的那一头白眼狼。
“我哪敢啊?”
顾璇抱住她,从肩膀摩挲到腰,她全身湿透,凉得吓人。
他心里一阵发酸,这个人,有时候蛮横起来,俨然三山五岳都要给她让路,叫人恨得牙痒痒,有时候却又可怜巴巴的,让人想好好待她。
“我哪里舍得你走?”
顾璇丢了伞,蹲下来,仰头看着梁时雨,捧着她的脸,轻轻抹掉眼泪。
“不闹了,回家。”
梁时雨委屈得无以言说,只能点头,眼泪随着动作噼里啪啦掉下来。
回到公寓的一路,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行李箱的万向轮发出枯燥的滚动声。分明雨滴如珠,却显得万籁俱寂。
梁时雨像个流浪狗一样被人领回家,自觉面子挂不住,钻进浴室再次洗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凉的身躯,密密麻麻刺痛爬满她的脸颊、手臂和小腿,知觉渐渐回笼。
浴室门忽然开了。
梁时雨下意识护住胸口,往墙边靠了一下。
顾璇看得心里发酸,忙说:“是我。”
他走进淋浴间,从背后搂住梁时雨,摘下花洒冲她的后颈。
水温被调高了些,后颈到后背一片酥麻,梁时雨渐渐放松下来,浴室的温度和水汽让她呼吸困难,她双手撑着墙壁,努力调整呼吸。
在热水的冲淋之下,旧日伤疤一片麻痒,在热水的冲击下由白变粉,再变成嫩红色,从肩膀蜿蜒而下,消失在肋间,像一枝吸血的槲寄生。
梁时雨刚刚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花洒被挂回原位,细密的水柱从天而降,模糊了她的视线。沐浴露的香气扰乱了她的嗅觉,她只能凭借身体触感去判断,去相信。
还是第一次,她战战兢兢、犹豫迟疑地回应对方的吻。
这一瞬间,她悲哀地以为从此之后,她和顾璇之间没有办法再完全信任了。
然而,一场欢爱,不用任何言语就让两人再次心贴着心。
人就是这样容易满足于本能吧?
梁时雨换上维尼小熊的睡衣,光着脚丫坐在床边。顾璇的长发裹在毛巾里,像印度人的造型,单膝跪在床沿上,捏着棉签给她的伤口消毒。
“你也真的是……”
梁时雨躲了一下,眼神质问。
顾璇赶紧把她拉回来:“哎呀我还没说完。”
他亲亲梁时雨的额头,然后消毒亲过的那一块细小的伤口。
“你也真的是有两下子,俩人都没抓住你,幸亏你够厉害,不然我哭都找不着调儿。”
顾璇没忍住,叹了一口:“我也是真没用。”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逃跑的?
只是躲在衣柜里?那两个家伙不可能傻到这种地步。
梁时雨鼻子里哼出一声,才不要告诉你,否则哪天换你抓我,我就逃不掉了。
顾璇无语凝噎。
“饿不饿?”
不提这个,梁时雨还真的忘记了,此时瞬间感觉肚子空空。
顾璇把手探进衣服里,给她暖暖肚皮,摩挲到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