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四十分钟时间不足以让梁时雨和赵宝路逛遍北京城,然而两人还是极限挑战晚高峰,去了簋街,激情下单麻辣小龙虾和牛蛙。排队的人太多,她俩各自抓了一把瓜子走,去附近小巷子里,分吃了一份附近有名的正宗东北云南过桥米线。
米线加了很多油辣椒,梁时雨都觉得是不是太多了,担心赵宝路吃不习惯。岂料赵宝路握着麻油壶大力倾倒。
“以前咱俩搭班子,你天天说食堂饭没味道,要带我吃正宗成都火锅,也没找到一家正宗的,只吃了个老重庆火锅,你又说太辣了。但其实,我觉得还好。”
“行行行行你厉害,你能吃辣。”梁时雨阻止她倒麻油的手,抢先盛出一碗来。
赵宝路嗤之以鼻,给老板承诺加两块钱调料费。老板在柜台里打游戏,无所谓一甩手,你爱吃吃,你爱吃,说明我们这里调料好吃,我不在乎调料钱,你别打扰我偷菜。
“咱俩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吗?”梁时雨发出灵魂拷问:“怎么我觉得你好熟悉呀。”
赵宝路不太习惯这种肉麻的沟通方式,想了想道:“从前咱俩接过很多大生意,可是你不记得了,说也没用了。反正你跟顾主任关系挺好的,他去新加坡,你还追着去了。”
赵宝路说着停了停,改了口。
“也不一定特别好,毕竟你就是从那儿走丢的呀。”
“什么什么你等一下……”梁时雨按住她的手:“去新加坡?”
“顾主任因为一些事情……”赵宝路琢磨了一下措辞,说过去的那些事太复杂了,再者她不了解全局,想来想去只说顾璇被调去新加坡就职,而那时候梁时雨要做一个心脏手术,约了新加坡光熙分院的费娅医生,做完手术,就被顾主任接回了家。
“2010年的一月份,顾主任给你张罗了一个海岛办生日宴,现场弄得跟婚礼似的。可是,万事俱备,你这个主角没来,他对着所有股东大发神威,那架势……从没见过。”
赵宝路缩了缩脖子,虽然已经过去一年了,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当时她和齐原野两夫妻就像两颗小白菜,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那些股东说你是商业卧底,是间谍,骗了顾主任。顾主任也没有反驳,话里话外挺恨你的。有一个叫薛有方的集团法务总帮你说话,他侄子是你救的嘛,他感谢你,被顾主任好一顿排揎。”
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年前的海岛上,本来的生日宴变成了誓师大会,顾璇站出来承担家业,誓与梁时雨不两立。
“他当众说你欺骗他的感情,他不可能再跟你和好,股东才相信他、支持他。”
梁时雨想起顾璇,只能想起他的阴阳怪气,若说他如此硬气,完全没有画面感。
“其实吧,顾主任一直都是挺温柔善解人意的,他发火至多是骂两句,我可从没见他跟谁舞刀弄枪,但那时候,他真是换了个人,恶霸一样的。”
赵宝路吸溜米线,红油辣汤飞溅,她扯了纸巾塞在领口:“当时现场有个人不听他讲话,一边抽烟一边打岔,结果你猜这么着?”
梁时雨眼神空洞,默默摇头。
赵宝路回头看一眼饭馆老板,倾身向前,小声道:“那个人被陈主任拎出去,杀猪脱毛大法,两只脚被提溜起来,上半身浸在海水里。陈主任读秒,1001、1002……满十秒钟把人拎起来,然后再扔进水里!”
梁时雨习惯性想笑:“你讲小说呢?”
“真的,你咋不信啊?”赵宝路道:“我亲眼看见的,我当时就在现场,本来是去新加坡给你过生日的,谁知道你跑了。”
“那你还搭理我?我应该是坏人啊。”
“我不管那么多,我也不懂那么复杂的商业竞争。我只知道你教我很多东西,你是我的老师。要不是你,我就是个庸庸碌碌的实习生,干工作没出息,只能辞职回家生孩子,白学了那么多年,还让人瞧不起。”赵宝路伸手抓着梁时雨的小臂:“梁姐,那么多股东虽然恨你,但没有一个人说你做得不对。他们恨的是你抓了欧阳教授,恨你你问罪光熙,害他们受连累。”
“啊?欧阳?”梁时雨一脸问号:“哪个欧阳?”
“我也不认识啊,反正说是他偷了你的实验数据,第三代手术机器人系统。”赵宝路每每想起有点激动,原来梁姐这么厉害,居然能搞一套最新的手术系统!
“要是我研发了什么东西,人家偷了我的,我也不能忍!”
哦,知道是哪个欧阳了。
梁时雨心说我这么厉害,我能把欧阳抓住了?怎么做到的?
米线店的黄铜门铃叮当一声,有新客人进门。
梁时雨捧着自己的碗,心内一团乱麻。
“那个……急诊病人康阿姨怎么样了?”
“还要住几天。”
赵宝路正想说这件事,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报告来,只是报告纸只有半张,由很多碎片黏贴而成,断口残次不齐,还皱巴巴的。
这是一份病理报告,来自某省会医院,病理科检验结果为:未发现肿瘤细胞,建议上级医院复查。
急诊接到的这位病人叫做康倩,女性,50岁,未婚。来陪诊的是她的侄子和侄女,是一对龙凤胎,康再壮和康再丽,是康倩哥哥的孩子,哥哥去世之后,嫂子积劳成疾也去了,这对孩子由康倩照管。
康倩约在一年半以前发病,前前后后查了七家医院。原本两兄妹是瞒着姑姑的,只说是肝炎,到最后出了一个岔子。在省医院住院的时候,护理部的领导下病房查床,照例询问,不小心说走了嘴。
当时护理部说出“恶性肿瘤”这个词,康倩直接晕倒。两兄妹大闹病房,而护理部的人立马叫了保安,竟然厮打起来,闹得不可收拾。最后是医院赔了两万块钱,给康倩办了出院。
赵宝路道:“康倩要到了康再丽整理好的所有病例和检查报告,看过之后,万念俱灰,把这些资料全都撕了。”
这份病理报告因为是独一份说不是肿瘤的,康再丽和康再壮从一堆纸片里翻了出来,拼接好了小心保存着。
这份被撕毁的病理报告就来自于省里的这家医院的病理中心,虽然这家医院的护理部不做人,但病理科的检验员是建议去上级医院复查。康再丽想起她父亲生病的时候,也曾有一位退休的老军医说不像是肿瘤,因此,她抱了很大的希望。
康再壮不太同意,埋怨妹妹拖延病症,若是早早治疗,姑姑可能还不至于恶化得如此严重。
康倩的意思是,如今自己病入膏肓,没必要再浪费钱,回家保守治疗即可,还能留点钱给两兄妹过日子。
两兄妹思虑再三,还是想最后一搏,带着姑姑来了北京。
康倩不愿意再拖累两兄妹,在旅馆偷了老板娘孩子的磁力小珠玩具吞下去,于是就被送到光熙急诊来了嘛。
梁时雨抱着胸听完,若有所思:“现在是否能够让康倩再做一次病理检查?”
“有难度,病人不配合,再者,检查是要花钱的,咱们医院的收费标准你也知道。而且最近一年收入低迷,流失,许多公益项目都停了。如果他们有钱,就不会只拿两万就和解了呀。”
梁时雨有点想法,但现在没看到检验报告,她也不敢贸然确定。
“试试看吧,动员动员。”
赵宝路答应下来,很好奇是不是什么罕见病,几乎坐不住了,立刻马上就想回医院。
迈巴赫车内崭新的皮革的气味被麻辣香味完全压倒,开车的和坐车的两个人都垂涎不已。赵宝路捧着小龙虾打包盒放在膝盖上,戴上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打开盒盖,扒一个小龙虾给梁时雨,再扒一个给自己。
“梁姐,你和顾主任是和好了吗?”
梁时雨握着方向盘,眼神直视路面前方。
“要按你说的,他那么恨我,现在还关照着我,这两件事本身就是矛盾的呀。”
“那也说不定恨你是演给别人看的,关照你是因为你俩处对象。只是立场不同,不是不爱了。”
梁时雨眯着眼看交通灯,缓缓停在路口:“你又知道了?”
“毕竟我是结过婚的人啊。”赵宝路嗤之以鼻:“你以前老说我结婚太早,但我觉得结婚这事要么就趁早,要么就赶晚。一个是什么都不懂,一个是什么都想好了。像你这种不早不晚的,东北话就叫二八肯子艮啾啾。”
交通灯转绿,梁时雨松开刹车,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换普通话帮我解释解释。”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你没听过吗?”
梁时雨一阵好笑,怪不得顾璇天天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修理我呢?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先从一个精神病人变成正常人再说吧。”
“那你抓紧啊,我得赶紧考个研究生,要不然齐院长让我回家生孩子呢。”
梁时雨一个刹车:“你和齐原野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