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赵律师?”
古旧的院落偏僻的一处连廊边摆了整排的大缸,栽满石榴花,蜡质的浅绿叶片间已经藏了很多的花苞,在晨风中微微摇曳,洒落露水。
天亮了。
赵惠宜静默地坐在廊边长椅上,对张冲的问话感到无语,只是一年没见,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为什么忽然这么生疏?”
张冲看赵惠宜一身水红的时装裙,耳朵手上脖子上挂满各种珠宝,眉头拧了拧。
里边有病人可能快到弥留之际,穿这么一身打扮而来,多少有些不礼貌不尊重,难道是故意的?
顾璇匆匆而来。
赵惠宜站起身,拎起随身带的一个保温箱,招呼他到角落里,打开来。
保温箱里是两瓶7毫升的生物制剂,没有任何正规的标签,只是贴了医用胶布,手写了两个编号:满1、满2。
顾璇眉角跳了一下。
“段景兰授意欧阳在新加坡和泰国等地建立辅助生殖研究机构,主要产出物并不是婴儿,而是胚胎干细胞药剂。”
顾璇忽然按住胸口,看着那刺目的标签,后退半步。
“你别说了。”
赵惠宜抓着他的衣襟不让他逃,继续道:
“这些药剂被通过各种方法送回国,作为顾圻和段老太太的续命药。直到一年前研究中心被关停,这是最后一批药,剩下的最后两支。”赵惠宜声音很低,但很坚决,快速地道:“老太太正是在此期间病情加重,是因为这最后一批药的原料出现了问题。”
顾璇突然扑向连廊柱子,低头一阵干呕。
张冲谨慎观察四周,快速凑过来,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
顾璇推开他的手,单手撑着红漆剥落的木柱,胃里不住地翻腾。
“这东西不能用!”
赵惠宜目光放远,然而院落太深,什么都没看到。
“杨舟是不是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如果拿不出来,他怎么交差呢?”
顾璇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冷汗已经爬满额头。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经历了太多,也知道了太多,爱人的背叛,乱伦的身世,糟糕的商业竞争,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甚至已经麻木。
没想到,真相的暴击从未停止过。
他拿出手机,拍下生物制剂的图片,发给齐原野。
中午之前,张冲在院外迎来了一辆宝马i,下车走来的是另一个美男子,穿着一身休闲,大v字领口的亚麻衬衫,牛仔裤,拎着一个医药箱。
“森林猫先生……哦不,何主任,您好呀。”
何一晓翩翩而来,把车钥匙揣进裤袋里,同时摸出一支葡萄糖,塞给张冲。
“好大的黑眼圈,一夜没睡吗?”
张冲赶紧拉住他去见赵惠宜,把他带来的药剂的标签摘掉,和赵惠宜的带来的生物制剂的标签替换,依旧放回保温箱。
赵惠宜看着何一晓灵活操作的指头,心头紧张地狂跳。
“这是什么?”
“白蛋白。”何一晓替换完毕,合上保温箱的盖子,递给赵惠宜,然而在赵惠宜接过来之前,却收了回去。
赵惠宜一把抢过,眼神警惕。
何一晓指指她的手,她右手食指的关节处有干涸的血痕。
“哦这个……”
赵惠宜全身紧绷,一时竟然想不起来怎么弄的。
“这没事。”
张冲急得跳脚,赶快从包里翻出消毒湿纸巾,给赵惠宜擦了指头上的血,确认没有伤口,让赵惠宜赶紧去忙。
“是老板身上的,赵律师不小心蹭到了,前面都等着她呢。”
何一晓点点头。
“叫顾璇出来,我看看他。”
赵惠宜有点莫名其妙,询问地看看张冲,得到可靠的确认后,赶紧拎着保温箱进院子。
刚走出小花园,一片粉红云霞般的花树下,静静站着杨舟。他一身露水,静默地叼着一支烟。
“不知道你还会抽烟啊。”
赵惠宜走近才发现他是咬着一根牛奶吸管,很不合时宜地笑起来。
杨舟没看她,像是自言自语。
“家里在给我安排相亲。”
赵惠宜笑容顿消,握着保温箱的手紧了紧,这箱子怎么忽然沉重起来?
“那是好事,你也到年龄了。”
杨舟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赵惠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呢?有在见什么人吗?”
赵惠宜觉得有点呼吸困难,想可能是因为马上要有一场大雨,气压低。
她移开目光,装作欣赏满树桃花。
“陆陆续续的,也有……”
她两只手抓住箱子把手,迈开脚步。
“不聊了,老太太病情要紧,你前边带路。”
杨舟眉头皱了皱,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头拨开旁逸斜出的桃花树枝,让出一条路。
给老太太注射针剂,杨舟提议大家先出去,让老人家休息一下。
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巴不得赶紧出去小团体商议,也就纷纷告辞。
齐锐端着一杯水,插上吸管,把床摇起来,慢慢喂给老太太喝。
老太太看着赵惠宜,想抬手没力气,眼神示意了一下。
“你过来,老太太叫你。”齐锐说。
赵惠宜上前,轻声说:“您安心休养吧,这个药是……母亲让我带来的,她身体也不好,不能坐长途飞机,过段时间再来。”
老太太眼神浑浊,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是身体不好还是不敢回国?”齐锐说。
杨舟突然开口:“你是什么身份?”
齐锐也不让步:“你又是什么身份?”
赵惠宜握着老太太的手,低声说:“别吵了,都出去吧。”
老太太手指握了握,虚弱开口:“顾璇在哪里?叫他来。”
顾璇在游廊里,看见是何一晓来了,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来?我让原野兄随便安排一个急诊医生过来,他随随便便安排了你?”
“我的员工忙得很,都没空。”
何一晓用镊子夹着棉球给顾璇的鼻子消毒。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鼻梁骨青了一块,若是当时没躲,肯定整个脸颊遭殃,说不定还会损伤鼓膜。
“天天听人说老板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忍不住想来见见。”
“你又不是没见过我。”顾璇没好气:“你听谁说的?”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看一场宅斗情景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