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光熙医院住院楼安安静静。
安静并非是无声,有轻音乐顺着长廊飘扬,是琵琶,更显得空灵而寂寞。
邘剑叼着一只烟,没有点燃,脚步轻快地走在曾经住过院的地方,像逛菜市场一样到处东张西望,发现基本没什么变化。
随着他的前进,琵琶音越来越响,有清朗的歌声唱起来。
“爸爸妈妈去上班,我去幼儿园,虽然学习不咋地,还是很争气。爸爸妈妈去上班,我去幼儿园,烦恼其实没多少,说声老师好……”
哇塞……
邘剑一张酷哥的脸崩裂了。
阔别一年,终于在故地重游乏味寂寞的夜晚找到些许闪光点。
集合古典与现代、成熟与幼稚,是谁如此多才多艺?
他脑子里迅速显出一个人影,不自觉加快脚步。
那是一间开着门的病房,又或许不是病房,充盈着檀香的味道。进门玄关供着一尊孙思邈的陶瓷坐像,上悬匾额:大医精诚。地上土陶罐里插着一人高的桃花树枝,周遭落满花瓣,背后隔断墙壁上贴着巨大的黄色符纸。
走近了看,符纸上龙飞凤舞的字符却好像是认识的,只是繁体字,并不是符咒。
他辨认出了四个大字:干卿底事。
棒棒的!
邘剑由衷地给这篇鬼画符竖大拇指,对这间屋子的主人更好奇了。
琵琶声停了。
他调整呼吸,轻手轻脚走进去,踩着地毯完全不发出声音,绕过一张办公桌,窗边摆着一张三人沙发,有个身体很薄的男子躺在沙发上。
他一身白衣,抱着琵琶,脸偏向沙发里侧,似乎是睡着了。
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朦朦胧胧像是一场美梦。
哈!好久不见啊!
邘剑只觉呼吸一轻,心尖上有小手抓挠,快步走过去,一把伸手捞住对方的下巴。
皮肤微凉,滑滑的触感。
邘剑的拇指摩挲他饱满的下唇,嘴唇印了上去。
听说你分手了啊。
那你就归我了。
但就在贴合的瞬间,对方转过头来,“唰”地睁开眼睛!
邘剑登时愣住,几步退后!
哎?不对啊!
这个人怎么……
“你是谁???”
何一晓懒洋洋伸手,指向门口方向。
“自己去看。”
邘剑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分明是顾璇躺在这里,怎么突然间换了个人?虽然长得也挺好看的……
“你怎么在这里?”
何一晓抱着琵琶坐起来,整个人嵌在沙发里,本来上班就烦,还加班不让回家,更烦了。这哪里来的病人家属胡闯乱撞?保卫科干什么吃的?
“挂号去一楼急诊,探视病人早八点,门在那边。”
“我刚才是看见你流口水了,帮你擦一下,擦一下嘛。”
邘剑笑嘻嘻走近些,居高临下看着他,逼着对方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邘剑心里又一惊,这人长得好清新好素雅,不说不笑,像庙里的壁画神仙,眼神又清澈又冷淡,如同玄关那尊陶瓷像活过来了似的。
“你唱的是什么歌?”
何一晓面无表情。
“管好你自己。”
……好吧。
邘剑讪笑一声,转头走出去。
出了这间房间,他倒回去两步,看到门口的铭牌:急诊外科主任医师,何一晓。
真的来新人了。
邘剑想起他唱的那几句歌词,手机上网一搜,哟呵!歌名还真叫《管好你自己》!
呵哈!这个人,很有意思……
转了一圈,邘剑才发现自己找错了楼层,狠狠心吵醒了护士,上到十一楼找到张冲的病房。
房间开了一半的灯,顾璇坐在桌后,捧着电脑看资料,屏幕的光照得他的脸如同鬼魅。
“你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人真的好好看。他有对象吗?有也没问题,我可以试试。”
顾璇翻他一眼。
“你别告诉我,你看见何一晓了!千万不要,人家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吃过的最大的苦,是遛猫被狗追,摔倒受伤,被好心人送去了一个死贵的私立医院,又赶上值班医生手艺不精,不得不自己给自己缝合腿上的伤口。他可不是我这种逆来顺受的人,惹急了给你削成人棍,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养猫啊,听说养猫的人都比较宅。对了,他什么星座?只要不是土象就可以。”
“有没有点正事儿,您要不要算个生辰八字?”
“也行。”
邘剑笑嘻嘻转进病房里,看了看张冲。
“谁幸福谁退让,真来横的,我不相信他敢拼命!更何况,他很喜欢我呢,亲他一口他也没意见。”
张冲把头偏过去,装睡。
“你是不是混蛋?”顾璇“啪”地合上电脑,劈手指他:“你就是个流氓!”
邘剑更高兴了,出去一屁股坐在顾璇的椅子扶手上,搂着他亲一口,被甩了一巴掌,也不当回事。
“宝贝儿,流氓混蛋是助兴词,你说一次,我就奖励你一次。”
顾璇气得摔鼠标。
“张冲你死啦?!有人欺负你老板你也不管啊???”
房间深处传来弱弱的声音。
“我死了,有事烧纸!”
“别动不动把死挂在嘴边上。”邘剑忽然一脸严肃:“要是我出任务有个三长两短,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就是:有本事你再也别回来。到时候哪怕你泪淹北京,也不可能挽回了。”
顾璇自知理亏,胡乱推推他。
“去去去,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