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海青从沙滩边的蕨树丛中走出来,踩到硬化地面上,以备梁时雨飞奔过来,自己能从容接住她,而不是两个人都摔倒在沙子里。
然而,齐锐往自己这个方向指了指之后,梁时雨毫不犹豫地奔向邘剑,甚至看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回望茫茫大海,常海青忽然也想抽一支烟。
梁时雨拉着邘剑躲进房间里,小声问他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
邘剑把椅子反过来坐,手在自己脸上空抓了一把,问梁时雨:“有发现吗?”
反正齐锐是全身上下都检查过了,肯定是原装本人。至于常海青,确实没脱他衣服,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但检查面部,确实是没看到整容痕迹。
“我从八岁就认识他,厮混十几年,如果有谁能骗过我,那我干脆不要挣扎,躺平任宰割吧。”
邘剑不说话。
既然是原装本人,那这件事是彻底的好事啊,他没死,还这么有能量,以后自己和邘剑就不必像两个孤儿似的相依为命了。
“你们俩聊什么了?”
“聊工作呗,还能聊什么?”邘剑摸出烟来,看梁时雨鼻头红红的,只是抽出一支在鼻子底下嗅嗅。
不对,这个情绪明显不对。当年也不是没机会跟他聊感情问题,一聊他就打岔。后来正式聊起来的时候,常海青已经不在了,邘剑也脑部受伤,什么记忆都错乱了。
好不容易帮他理顺逻辑,现在终于见到了本人,怎么又不高兴又不难过,反而眼神空空的?
“你从前经常偷偷摸摸来北京,他也经常半夜从家里溜出去,有没有可能是你俩约着见面?我不相信你俩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是那种人吗?”
“对,他不是那种人,我就是!我是专门勾引人家好孩子的小妖精。”
梁时雨别过头。
“我没这么说,你有气别冲着我撒。”
邘剑下巴搭在椅背上,像一只被洗衣机转了上百圈甩得丝绵和外套分离的毛绒玩具熊。
“就算见面,也是聊工作,你真的不要过度联想,我刚才和他确认过了,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短暂地做过一段时间搭档。常将军是我的恩人,他和覃教授又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勾搭着他去做任务,已经是很过分了。将军不说什么,覃教授做母亲的,怎能不生气?怎么可能容许他出生入死地冒险?当年年纪小,是我无德,不知道轻重,现在可算知道后果了。都是我的罪过,如果不是覃教授想要除掉我,她也不会掉入段景兰的陷阱中。”
梁时雨瞬间大怒:“你这话说的!你是哪头的?”
邘剑哽了一下,稍微坐正了些。
“大致的真相就是如此,你不爱听也是真相。覃教授恼我, 但她不至于想让我死,至多就是把我远远地调走。段景兰正好借这个机会探听到我们卧底的一系列事情。覃教授这个行为属于严重的泄露机密,可不就此被段景兰拿捏住了嘛。”
“嘁!”梁时雨猛踹凳子腿:“我放火还是杀人,有什么罪责我自己担着,我们师徒间的恩怨,用得着你充好人啊?你把人救了,人家也不感激你!你倒在急着立起贤德牌坊来了!”
邘剑声音也高了些:“我不为别人,我也是为你啊。难道我还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放火杀人?那成什么了?”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欺负我?”
邘剑躲了躲,懒洋洋地活人微死,撞上桌角也不吭气,只是反手扯了扯夹克外套,遮住后腰。
就在这一闪而过的瞬间,梁时雨看到他腰上有个什么痕迹,上前不由分说扯着他的衣服拽起来,果然在他腰后贴近胯骨的位置有青紫的一小块。
梁时雨手比了好几个方向,最终和邘剑面对面,虎口按上去,严丝合缝。
她一把推开邘剑。
“你蒙我呢?这是鬼掐的啊?”
邘剑一副被糟蹋的良家妇女的样子,丧眉搭眼的,低着头把衣服扯扯好,内搭掖进裤腰里。
哪里想到常海青上一秒种还端方君子名将之风,下一秒就突然兽性大发动手动脚了?
他拇指抿了抿嘴唇,愁云满面。
“鬼,可不是鬼嘛。”
他是没有完全忘记,是有一点记忆的,虽然只有浮光掠影的片段,但见到一个会说会动的大活人,残缺的部分就自动补全起来。
“从前我俩是有点那方面的意思,但我敢对天发誓,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时雨嫌他没用。
“那你怪谁?你今天这个姐姐明天那个弟弟的,好人家的孩子谁敢打你的主意?要防备被你盯上了才是真的。”
“我呸!”邘剑气得猛然起身,腰又撞到桌边。
“咣当”一声巨响,就连窗子都震了震。
门外白七七喊起来。
“梁姐,有事吗?”
“没事没事。”
梁时雨答应一声,给邘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被我说中了?”
“我怎么不激动?我凭什么不能激动啊?”
邘剑气得要命:“外头传我多难听我不在意,你也这么觉得,你看见我跟谁了?就算是……出去玩举止亲密了些,我敢干什么呀?我都不如何一晓,人家自由自在的,看上谁直接带走,我呢?我简直比圣母玛利亚还纯洁,比清水煮白菜还素,简直过得就是个寡妇的日子!人家可是无所谓,柏拉图进行到底!那柏拉图还跟漂亮小学生搞搞运动呢。某些人清新脱俗,那是连碰都不带让你碰一下的,眼神多看半秒钟就人间蒸发,下次再见全凭心情,我就……”
他气得血冲头顶!
“现在是怎样?人家大爷有充分必要的理由重现人间,又想起我这糟糠了,是吗?我算什么?白月光还是红玫瑰啊?我就是一碗剩饭!”
邘剑哭笑不得,把椅子摆正,瘫倒上去,两条腿伸出老长。
“真不怕你笑话,我憋着一路想说辞,生怕打扰了他。等来到了海岛,确认你安全了,我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人家,我们之间是不是曾经有过什么关系。你猜人家怎么说?”
梁时雨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的,内心也是非常震惊。她仍然难以摆脱邘剑游戏人间的印象,但要说实质,自己又确实没有任何的证据。
“他……怎么说?”
邘剑扯着嗓子大喊:“他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梁时雨有点觉得胸口堵得慌。
邘剑像斗败了的公牛,两个鼻孔喘粗气。
“我真是服了,这不是在情场上摸爬滚打年的人,绝说不出这种话来,我自愧不如啊……”
梁时雨站在床角,眼睛正对着邘剑,也对着邘剑身后的玻璃窗,看到邘剑气得三魂出窍的一张脸,同时也看到窗外有个抱胸的人影,似乎静静聆听了很久了。
一滴冷汗无声从她的鬓角流下。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抬脚踢踢邘剑的鞋底:“你先别生气了。我总结一下,是因为他不让碰,所以你才生气?”
但是,看刚才证据,不让碰的不像是他啊。
“谁敢打他的主意?”邘剑冷哼一声:“就没发生什么,已经连累那么多人了,严姐是丢了孩子又丢了命,你也是……我真的有点理解顾璇了,看我不顺眼直接冲我来。她老人家要是直接找到我,说给你五块钱离开我儿子,我绝对二话不说,立马消失。”
梁时雨有点想笑,我哥就值五块钱?
“你这么说,是气老师呗?你不跟个好人比,你跟顾璇比什么?他精神有问题,你也有啊?”
“我脑子不健全,行了吧!”
“师姐的事是商业竞争,没有你这个引子,光熙也不会放过我们几个的。实际上,是我们连累了你。”
“说这些片儿汤话……”邘剑扭过头去,集中爆发式的宣泄掏空了他的精神:“用不着你在这儿给我做思想工作。”
“我一向是劝分不劝和的,你这么忿忿不平,直接分了算了。依你说法,从前你有心想跟他好,他却吊着你,这远方的白天鹅吃不到,眼前的红烧肉又不敢吃,挨饿的日子不好过。他不在这三年,你也终于体会到自由的感觉了,就别再束缚着自己了吧?”
“我没有!我玩得可好了!”
梁时雨咳嗽一声,声音拔高了些。
“听说了,你专门留意长得有点像他的人,但他这一款男子也不是什么稀有品种,市面上多得是,看上谁就认真追呗,谁还管的了你?比如何一晓就不错啊,此时此刻他说不定已经分了,现在你趁热打铁、趁虚而入,机会多好啊?人家谈了十三年,说放下就放下,无缝衔接小狼狗,小狼狗不妥,我相信他也有气魄说扔就扔的。你怎么不跟他学学?”
“我知道他那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把dna报告发给我了!张冲比我还命歹……”邘剑没好气:“做卧底的,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看上个人,还是亲戚,这……”
梁时雨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