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撑着手臂,痴痴地看着,看了很久。
他轻轻在何一晓脸颊落下一个吻。
“我走了。”
客厅有猫叫的声音,有轻声的安慰和告别,接着行李箱万向轮滚动,门开了。
智能门锁被连按了好几下,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管理员模式开启。”
“删除指纹用户。”
“确认。”
“已成功删除。”
房门关闭,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沿着走廊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
黑暗中,何一晓睁开了眼睛。
光熙的大部队开进山里,整整颠簸了一夜,天明之际,群山仍旧看不到边。
顾璇全身快散架了,趴在车窗上干呕。
“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你说什么呢?”张冲拍着他的背,递水给他漱口:“咱们是越走越深,目的地还在更深的深山里。”
“祖先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来这里安居?”
张冲帮顾璇把头发扎起来,递了湿纸巾让他自己擦脸。
“祖先的问题,你祭祖的时候再问吧。现在的问题是,你到那儿以后可不能说自己是老板呀,最好编个身份,所以说,你也不能太享受了,得吃苦了。”
“这地方有什么可享受的?有无星级酒店还是有私人会所?最豪华的建筑恐怕就是村委会办公室了吧?”
“想多了。”张冲苦笑:“咱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一家一个山头,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村庄,村委会还在别处呢。”
车子又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总算到达目的地。
好消息是,见到村委会领导班子了。
坏消息是挚友only one ,一个女大学生村官,叫做穆瑾。
付成华带队,自然由他上前接洽,早先就沟通过,是来做项目的,要在村里借住几天,请领导行个方便。
如今人来了,穆瑾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以及虽然旅途疲惫但显然装扮不俗的上百号人,着实犯了难。
“咱们村庄只有十来户人家,就是都腾空了也住不下这许多人,您看……”
付成华直接指向顾璇和张冲。
“不用全部安排,你只要给他们两位找个住宿的地方就可以了。”
顾璇笑笑点头,张冲也跟着摆手问好。
但是所有人的站位很清晰,这二位显然是被保护在中间的。
穆瑾自然加倍重视。
“是领导吧?哎呀,咱们这里都是农户,条件可差,没得热水器、抽水马桶,有线电视和网络也不是家家都有的,恐怕招待不周啊。”
“不是领导。”顾璇咬着牙笑:“我是医生,他是护士,我俩是后勤支援的。”
穆瑾张了张嘴。
“哦,哦这样子……那好的,我们招待过医生的。”
村里的人家大多集中在一个叫山高头的地方,就是目前所处的这座大山腰部往上的一个相对比较平缓的斜坡,余下几户散落山中。
这山是石头山,覆盖原始森林,藤蔓滋生,瘴气迷蒙,早几天下过雨,最近虽然天晴,可也没有彻底干透。加之村里的路面没有经过硬化处理,车子上不去,只能全体下车徒步走。
人多了,道路表面一层硬壳被踩得稀烂,彻底变成稀碎的巧克力布朗尼。
顾璇换上了到膝盖的雨靴,但仍然走得一步一陷,一手抓着张冲的手,由他发力,再由身后一个保镖推动,这样才能前进。
他呼哧带喘的,看着队伍前方的穆瑾,分明是个才一米五几的小姑娘,可是健步如飞的,真心佩服,能来这地方做村官,还是个女孩子,真是勇气可嘉。
“什么叫勇气啊?那是扶贫攻坚的决心。”张冲眼睛闪闪亮。
“知道知道,你别在这儿给我篝火教育了。”顾璇心烦不已:“要干的活儿多着呢,省点力气吧你。”
付成华停了几步,等到顾璇跟上,乐呵呵地过来拉他一把。
“我小时候最喜欢去工地挖泥巴,现在总算实现愿望了,我想申请一台挖掘机!”
顾璇大怒。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可以啊。”付成华故意原地跺脚,把泥巴地踩出泡泡:“我滚一身,然后就抱你。”
顾璇:……
“这村子里肯定有牛羊马匹。”张冲突然开口。
付成华不乐意张冲插嘴,说怎么着,你要耕田犁地吗?
张冲笑眯眯的:“我是想提醒你,这条路的牛粪含量应该是不低的。老天落雨,山坡高高头水漫过人家,冲刷下来,有人类排泄物也不是不可能。”
付成华顿时石化,僵硬原地。
顾璇被安排在一家姓高的人家,房子是一个反过来的凹字,两边凸出的小屋,一个是厨房,另一个粉刷过,进门有个玻璃柜台,左手墙边立着货架,是个杂货铺子,既有挂面酱油,也有止疼药片咳嗽水。
右墙边有个单人木床,床角有小门,通往堂屋。
墙上挂着很大的一张照片,没有相框,只是贴在一个木头板上,上面是医疗队和本地村民的合影,就在这房子的院子里。
顾璇绕过柜台去看,果然梁时雨就在其中,穿着医师服和雨靴,素面朝天一张脸,很有精神。
照片下边有姓名标注,是她的本名。
郑蓝这个名字从此消失了?
也说不好什么心情,顾璇只觉得有点不舒服,好像一个人前半段的人生被删除了似的。
罢了罢了,我自己的事都搞不定,凭什么对你的人生指指点点?
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娃娃音响起。
“你是哪个?”
顾璇猛然低头,看见一个还不到自己大腿高的女娃娃,穿着和黝黑肤色完全不搭的蓝布碎花背带裙,头发扎了两个低马尾,显然是仓促之间被抓去洗了脸,睫毛鬓角仍然是湿的。
张冲靠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摘的八月瓜,一边吃一边豌豆射手似的吐种子。
“是这家的孩子,叫菜籽,四岁半了。这家还有一个哥哥,叫高山。”
顾璇“啊”了一声,低头问这女孩:“凭什么你哥叫高大山,你就得叫菜籽儿呢?”
“哦,这边的说法,男孩子是山,顶天立地。女孩是菜籽,落在哪个山头,就在哪个山头扎根。”张冲道。
顾璇又“啊”了一声,眉头紧了紧。
他点点照片里的梁时雨。
“这个人你认得不?”
女娃娃不回答, 只是盯着顾璇看,看了好久。
“哦,我晓得啦,你是梁嬢嬢屋头的。”
“梁嬢嬢就是梁阿姨的意思,屋头就是屋里人,她是问你是不是梁阿姨的男人。”
顾璇大怒,指着张冲。
“你别抢话,你让她说!”
门口有搬物资的人过来,张冲走出去两步,给他们指挥。
顾璇蹲下来,又问菜籽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菜籽小嘴一张,叽里哇啦一大串。
顾璇:……
“打工去了?种地去了?还是串亲戚去了?”
菜籽眨巴眨巴黑豆眼睛,“哎呀”一声,出去扯张冲回来。
“死啦!”张冲不耐烦地嚷嚷:“就埋在屋后头山坡上,菜籽问你想不想去看看。”
顾璇倒吸一口冷气,满脸假笑:“那还是……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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