邘剑的烦恼,那就是常海青死而复生了嘛。
这个人不在,邘剑镇日疯疯癫癫的,看谁都像他,舔着脸追去,追到手又觉得差点意思,总是在不满足中挣扎。
但这个人真的出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表明他没死,并且愿意再续前缘。
邘剑却又退缩了。
“他出现是为了保他的母亲覃教授,哪里是为了你?你别做梦了。”
顾璇让邘剑清醒一点,人家要真是为了你,这么多年总有机会告诉你他还活着,总会关照关照你,他啥都不管,你就是个单相思的傻蛋,还当自己是个白月光呢。
邘剑脸色难看,事实如此,他也没法狡辩。
人家为了自己的母亲,情有可原,说到底,覃教授罪不当死。她当时对梁时雨……
想到这里,邘剑知道自己不能说,答应过梁时雨的,不能告诉顾璇。
他硬生生改了说辞。
“他不会耽搁太久的,他还有其它的任务。正如我之前告诉过你的,可能,这是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常海青的意思,他想带邘剑走。
顾璇想了想,人家想保自己的母亲也无可厚非,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覃教授确实没法问太重的罪。
“他想带你走,是要给你安排个好位置,还是要把你当家属呢?”
邘剑有点不自在,错开了目光,没回答。
那顾璇就有点不明白了,你不是挺喜欢人家的吗,按梁时雨的说法,你暗恋他,他也暗恋你,你俩是双向奔赴,只是时机不允许。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没有忘记你,你也没有忘记他,这不是个机会吗?
“你变心了?”
邘剑身旁是一颗望天树,有四五十米高,地上落满种子和树叶,一年一年的积累下来,厚厚的一层。
他踢了踢树干,大树纹丝不动,就连叶片都没落下来。
“你说,人的心思真的很奇怪,是吧?”
常海青“死了”的那些年,我想着他,虽然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终究是意难平,就算看见他的坟墓,我依然不相信。
但是,有一天看见他本人,触摸到活生生的人,我却还是不相信。
“也许,不是不信,是热切的那一阵已经过去了。原来,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不甘心未完成的爱恋就此落空,但他还活着,也就那样。
“如果我也走了,梁时雨就是孤零零的一个。她又不肯和你和好,将来……”
邘剑没有说下去。
将来,覃教授还在,她缓过劲儿来,能饶过梁时雨吗?
比起一个未完成的恋爱,梁时雨可是更实实在在的挚爱亲朋。
老天落雨,老天生人,天意最难揣测。但人心是很好揣测的,无非是趋利避害。
“你要是不想跟他走,你留下来,从我的立场,我当然支持,我当然希望梁时雨身边有一个可靠的人。”
顾璇只能这么说。
邘剑的眼眸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神从迷茫走向更深的迷茫。
“我知道了。”
具体他知道了什么,顾璇不清楚,分手回去,到坪坝的小卖部,看见有个老太太在。
菜籽踩着个小板凳站在柜台里,拿了一板止痛片,剪了两片,放在一个勺子里,用打火机点着了。
蓝色的火苗腾得窜起来,燃烧了好一会儿。
火苗熄灭,勺子里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烬,菜籽把这个勺子递给老太太,让她拿回去,用完了,再把勺子还回来。
老太太给了一块钱,拿着勺子走了。
“你懂用药常识吗?那是什么东西啊你就给人家?”顾璇问。
菜籽说:“你回来了,吃饭了啵?”
“用不着你管。我问你话呢。”
顾璇走进去,坐在床边,招招手。
菜籽跳下板凳,走到床边,解释说这是常用的办法,她都给好几个人用过了。刚来的那个阿婆的娃娃肚子疼,用止疼药片不管用,就把止疼片烧了吃,最管用了。
顾璇听着咋舌,这是什么土方子?
“难道是梁阿姨教你的吗?”
菜籽摇摇头,不是啊,村里人人都知道的。
顾璇着实累了,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犟嘴,和衣躺在床上。
“你出去玩去吧,饿了就找张冲哥哥,别来烦我。”
菜籽也不知道是真懂事还是真饿了,倒没多话,转头就跑。
单人床十分狭窄,木头搭的,床角一高一低,用砖头垫着,翻个身吱吱呀呀摇晃。褥子被子虽然是换的新的,但非常潮,顾璇只是躺了一会儿就浑身热汗,感觉到处都有蚊子,起来拍打又没找到。
外头闹哄哄的,有个老太太在说什么,语速非常快。
顾璇拥着被子听了一阵,看见菜籽在门口一晃而过,喊了她一声。
“你进来。”
菜籽从柜台边跑进来,说今天下午给止疼药的那个小孩子疼痛加剧,家里老奶奶过来求助,显然是把顾璇这伙人当成医疗队的了。
顾璇简直无语。
“你看我说不能给人瞎吃药吧,说你你还跟我犟嘴。”
菜籽手脚并用爬上床。
“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顾璇捏捏她的小鼻子。
“我的意思是……”
算你,跟你说也是费口舌,前面带路吧,我去看看。
菜籽这下听懂了,先前村书记介绍过,你是医生嘛,那有人生病了,你去看嘛。
那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长得却很小,非常瘦,手捂着肚子嚷嚷疼,额头豆大的汗珠。
老奶奶絮絮叨叨哭,顾璇也听不懂,让张冲做翻译,可是张冲也听不太明白。
“总之是病了,你先看看。”
菜籽补充,说这个哥哥前几天跑去工地上做工,人家嫌他年纪小没留他,但是也让他在食堂吃了一顿饭。他吃饱了往家赶,可能走得急了,到家就肚子疼,让老奶奶来小卖部拿了几个止疼片。
当时止疼片是管用的,可是过后几天,这男孩子偶尔还是肚子疼,一抽一抽的,吃饭也吃不下去,一吃就想吐。
所以老奶奶又来,让菜籽给个猛药嘛。
但是这个猛药并没起作用。
顾璇号称是个医生,这时候不能拉胯,凭借急救的经验,推测这个男孩应该是急性阑尾炎。
他喊张冲:“准备直升机。”
张冲急忙拉他 ,让他别乱说话。
顾璇一怔,这才发现小屋子里里外外全都是看热闹的村民,他一句“直升机”出来,大家都说他是个大老板。
可是,话已经说了,而且现在救命重要。
“你听我的,赶紧。”
他在人群里点了两个青壮男子,一起帮忙把这男孩子挪到门板上,抬着送出去。
直升机只能在村子最开阔的一块平地上降落,距离此地还有几百米,只能靠人抬上去。
路上,顾璇给梁时雨打电话,让她接收。
梁时雨倒是二话没说。
人送走了,全村的人差不多都围了过来,火辣辣的眼神,直接问顾璇是干啥的。
“我是医生,怎么着,谁不舒服?”